榆树县大院里，面对前来求借推土机的白书记，几个领导都面露难色。
“你们青石县要搞农田水利大会战，需要推土机，可我们今年冬天也不能闲着啊！”
姓马的书记脸上带着笑，递给他一根烟，白书记气闷摆摆手，“就借用三天还不行么？”
“老白，不是兄弟我不给你面子，你说我们全县总共就那四台推土机，都借给你们，我们拿什么修水利，总不至于脚蹬手刨吧！”
“可不么，先前扶余的老钱来借，我们都没松口，要是借给你，老钱得咋想？”
“再说了要是让社员们知道我们把推土机借出去了，我们自个没得用，老百姓非指着我们的鼻子骂娘不是？”
白书记气得脑筋一蹦一蹦的，他本是火爆脾气，这要是放在往常，早摔凳子出门了！
可眼下眼瞅着榆树川的水利工程要开工，总不能让乡亲们靠肩扛手挑……
唉！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谁叫我们县没有呢！
“老马算我求求你，就借我们三天，我保证准时奉还！另外每辆推土机每天补助二十块钱油钱！”
老马笑着摇摇头，态度十分坚决。
“白书记，你的电话！”
老白噌的一下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电话机前，“喂，老周啊，是，我在榆树，啥？咱们有推土机了？要多少有多少？哈哈，好！我马上回去！”
老白激动得使劲攥一下拳头！
他吗的！
用不着你们了！
“这就走啊？吃点饭再走呗！”
见他一把抓起狗皮帽子扣在脑袋上，转身就要往外走，老马急忙喊了一声，“老白你多理解，我们这也是有难处……”
“用不着了！”
白书记停下脚步，转过身，冲老马一笑，“我们县农机站自个把推土机造出来了，你们那些玩意自己留着使吧！”
“你这……闹笑话呢，你当推土机是小孩玩具，随随便便就能造出来？”
众人都是一惊，白书记不屑撇了一眼，“不信？走，跟我瞧一眼去？”
马书记尬笑一声，“你这人就是好面子，行了我也不留你了，等你们动工的时候我去瞅一眼！”
“哼！”
白书记冷哼一声，一脚踢开门，大步流星走到院子里，抓过自行车，冲送出门的几个人一笑，“说好了，到时候我们的榆树川水库动工，你们可都得来捧场啊！”
“保证到位！”
“路上慢点！”
“吃完饭再走呗！”
白书记使劲拍拍车架子上的灰，没好气白了他们一眼，翻身骑上去，毫不留恋的直奔青石县而去。
“让我看看，这就是咱们的推土机？”
他憋着一口气骑了四十来里路，总算赶在天黑前到了三道沟农机站，刚下车就看到停在院子里，已经经过改造，安装上推土板和液压杆的东方红五四式拖拉机，急忙翻身跳下自行车，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蹲下来仔细瞅了瞅。
“世明你弄的？”
“嗯！”
韩世明点头一笑。
“咋样好使不？”
“你这不是废话……不好使世明能亮出来么，那不是砸了他自个的招牌？”周县长满脸笑容，“我说你别去别去，你非得去，这下自取其辱了吧！”
“草，老马那个王八犊子！”提起去借推土机的事情，白书记啐了一口，“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舍不得借！破玩意还当成宝贝了！”
“求人不如求己，只要有世明在，甭说一辆拖拉机，就是一百辆咱们也能改出来！”
周县长一摆手，“世明啊，上车给你叔亮亮相！”
“好嘞！”
“不用不用了，世明办事我放心，对了食堂还有饭没？我着一口气骑了四十来里，饿得胃都疼……”
“你这人……着急干啥自个啥身子骨不知道？赶紧去后厨垫补一口！”
家里，王淑琴把压箱底的老羊皮袄翻出来，摊在炕上，老猫喵的一声扑到上边，使劲打了个滚！
这个舒坦！
喵喵喜欢！
“一上冻就出民夫，一上冻就出民夫，啥时候是个头！”
她唠唠叨叨，又翻箱倒柜拿出一套护膝，用鸡毛掸子拍了两下，老猫看到鸡毛掸子，蹦蹦跳跳扑过来，抱着啃。
“这猫虎淘虎淘的！”
她捏捏猫耳朵，老猫安安静静趴在她身边，摇摇尾巴，喵叫一声！
“都几点了，还没开完会？”
话音未落，院子里就亮起了手电筒的光芒，木头大门发出嘎吱的声音，是去生产队开会的爷俩回来了。
“咋说的？”
爷俩刚进屋，老太太就焦急问道。
韩世明站在外屋地，拿起铁皮水舀子，舀了点凉水，咕嘟嘟灌进肚子里，屋子里传来父亲的声音。
“还能咋说，去呗！要一直干到上冻，啥时候冻实成了啥时候收工。”
韩老大脱下鞋袜，昏黄的灯光下，袜子腾腾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汗骚味。
他把袜子凑到鼻尖闻了闻，被王淑琴劈手抢下来，“你能不能把你这臭脚洗洗？一股子烂酸菜味，一天天的成窝囊了……”
“嘿嘿……”
韩殿臣把另一只脚也伸过去，让王淑琴扯下袜子，捏着鼻子拎到外屋地，抓起暖水瓶往铁皮洗衣盆里倒了一点热水，刚要把袜子放进去洗洗，喵子就跑过来，吧唧吧唧舔水喝。
“老儿子你也要去？”
王淑琴捏捏正在喝水的猫的耳朵，抬头问韩世明。
“去啊，还能把我落炕上？”韩世明噗嗤一笑，“我得负责在现场维修农机具呢！”
“唉，你大哥大嫂也要去……”王淑琴叹了口气，“明天我把豆豆接过来，家里没大人，可不能把孩子撂家里……”
“喵！”
喝饱水的老猫摇摇尾巴，从门缝里挤了出去，又开始牠的“夜生活”了。
“那谁，小赵去不？”
“去，只要是年轻劳动力，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到位。”
“可怜那孩子，小身板太脆，能干得动工地的重活么？”
韩世明撇撇嘴，妈呀，你光顾着心疼她，咋就不心疼心疼您亲儿子？
真是……
第二天一大早，无数征调的民夫或坐车，或步行，扛着铁锹、镐头等农具，浩浩荡荡从杨家粉坊村前面路过，参与到农田基建大会战中。
“豆豆跟爷爷、爸妈和老叔说再见！”
王淑琴抱着宝贝孙女豆豆，抓着她白嫩的小手，轻轻挥舞两下，豆豆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稚嫩喊了三声！
“爷爷再见，爸爸再见，老叔再见！”
“咋不说妈妈再见？嗯？”
王淑琴笑着亲了孙女一口，问道。
“妈妈坏，不给我吃奶！”豆豆憋憋着小脸，使劲哼哼两声，一头扑在奶奶的胸膛上，“我不要妈妈了！”
“呦呦呦，瞧把我大孙女气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轻轻拍拍小丫头的后背，抬眼看看一眼望不到边的民夫队伍，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水库能修个妈样……”
“修个奶奶样！”豆豆眨眨大眼睛，小声嘀咕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