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居然知道自己儿子带货!
王德安紧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侨汇券凸起的防伪花纹。
五张百元面额的浅绿色票券,却在这明亮的办公室里泛着幽光。
窗外救护车的鸣笛渐远,但似在他耳中幻化成海关缉私队的警笛声。
他摸出烟盒里最后一支万宝路,只是在看到烟蒂位置的口红印,他的眉头又是一皱。
这小子也认得出上面的印记!
只是一小块而已!
突然感觉烟在指间发烫。
不仅烫嘴,也烫手了!
这个叫程阳的年轻人,不仅了解维修的情况、他的爱好!
连儿子代购时用的化名都清清楚楚印在复印件上。
忽然,桌面上的文件被窗户吹来的风掀起一角,感觉下方合同上‘氟利昂’的价格正冷冷注视着他。
那价格上面,有道深深的指甲印记!
仿佛这小子已经了解所报价格的水份?
这小子究竟知道多少?
既然不是试探的,难道是真的只为了采购?
走廊传来护士们的笑声,王德安猛地把侨汇券塞进中山装内袋。
心脏在肋下突跳,他想起三天前院长办公室的谈话——你儿子在华侨商店表现不错,特批的彩电票要好好用。
他还是忍不住点上了那根烟,脑海中思绪纷纷,手下意识地摆弄着一角的等边三角烟头。
只是,当自己的手指被烟蒂烫到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
将烟蒂连同桌上被捏成碎末的三角烟蒂扫入垃圾篓里,随之从一旁的公文包里取出那份文件。
这是程阳留下的报价单。
万家鲜的红印在最后的位置压出浅浅的痕迹。
蔬菜!
猪肉!
基本都是医院采购的数量和种类。
说明对方做足了调查,且价格和他采购的差不多。当然是采购价,不是合同价。
他沉思片刻后,将复印纸撕成碎片——特别是‘王海生’的名字。
“这家伙的背后是谁?”
王德安皱着眉头。
之后整理好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他不觉得程阳真是自己一人。
与此同时,程阳在离开华强医院后,再次回了家里一趟。
华强医院是他目前的目标。
今天的行为,只是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存在,以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百元面额的侨汇劵,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拿到的。
且维修CT机,供应货物的价格等等。
都是可以运作的空间。其中的利益,以王德安的性子,不可能坐得住。
当然,对方有警惕性在他的预料当中。只是没预料到的是,居然会抢他的公文包。
录音,这东西他确实想过,但自己的行为也上不了台面,故而没做这件事。
但也说明这家伙很小心。
至于自己留下的铝制饭盒里的复印件,则是为了让对方不会无视自己。
毕竟自己太年轻了,任谁见到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合作的念头。
甚至会产生是谁的白手套想法?
书房里,程阳摸着自己的脸,肤色是带着褐黄的,但还不算严重的黑。
这是农村人独有的肤色。
但这张年轻十足的脸,也是他的一种很不错的伪装。
与王德安的这场博弈才刚刚拉开帷幕。
要拿下这种老狐狸,得让他吃到肉,还是心甘情愿地吃,别的地方吃不到的。
他取出医院相关联职务人员的资料。
这些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王德安只是其中一个,但内部还有一些人需要联系的。
接下来的时间只需要密切关注王德安的一举一动,等待对方主动联系自己就行。
同时,他也要进一步完善自己的计划,确保在与王德安后续的谈判中占据主动。
随之取出其中两份资料。
——李琳,护士长,女,35岁。
背景:丈夫是海关缉私科科长蔡国庆,一个五岁女儿,先天性心脏病。
——张东海,副科长,男,45岁。
背景:上面派驻医院的监督员,曾因查办一起医疗器械TW案被记大过。女儿在华峤中学就读初中。
两人的身份都有相应的资料。
但后者显然不是一个好接触的,毕竟身份不一样。
虽说林炳坤让人调查到的不算多,但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傍晚。
夕阳透过华强医院后勤科办公室的那间窗户,洒在王德安的办公桌上。
王德安双手交叉抱胸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办公桌下方的公文包,像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让他坐立不安。
上午程阳离开后,他后面去让人调查过。
万家鲜门店确实在,口碑也确实不错。
但对于一个医院后勤科主任而言,口碑什么的压根没用,也不关他的事情。
主要是程阳的存在。
通过一些调查,他也知晓了程阳和潮州会的人很近。
这等于是潮州会的人。
这让他有了一个想法——是潮州会的人要插手。
至于万家鲜,只是一个做给别人看的门店罢了。
片刻后,他睁开了双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程阳说过的话,还有那饭盒里的侨汇券以及儿子代购彩电的提货单复印件。
他也问过儿子,但儿子说没什么问题。
但显然,自己儿子高估自己的行为了。
他深知,这个叫程阳的年轻人简单,不简单的是对方身后的人。
对他而言,这是一场危机,一场可能会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于一旦的危机。
至于CT维修,虽然说其中的利益很大,但他不觉得对方能搞定。
他不敢轻易相信程阳,可那复印件上儿子的化名,又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一旦这件事被曝光,儿子的前程就毁了,自己也将面临身败名裂的下场。
但如果选择与程阳身后的潮州会合作,他又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但他不着急,他还需要更多的一些信息。
与此同时,华强医院某走廊所在。
当李琳结束了下午忙碌的查房工作,沿着熟悉的走廊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半旧不新的护士鞋转过住院部拐角,鞋跟敲在新铺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墙上写着‘备战备荒’的标语,走廊尽头的老式挂钟正指向下午五点一刻。
消毒水味里混着不知哪间病房飘来的来苏水气息。
只是,她不经意间瞥见墙角有个被用劳动布裹紧的包裹。
出于好奇,她停下脚步,俯身将其捡起。
她轻轻解开层层包裹,仅仅看了一眼,原本略显疲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七把手术刀在暮春的夕阳下泛着冷光,刀柄处蚀刻的德文标识让她指尖发颤。
作为参加过对越战地救护的人,她认得这是西德蛇牌的最新款。她在护理杂志上见过图片。
去年主任想批两把都让卫生局打了回票,这一包少说顶她五年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