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程建山看到为首的人,眼睛一亮。
“山哥!嫂子!”程金水看到程建山和王秀兰,无比激动地连忙迎上。
程阳自是也认出了程金水。
在老家是做木工的,而现在他头上残留的木渣,可以看出在这里也是做这个活。
这个表叔比父亲小三岁,却因着常年弯腰做木工,背已经有了驼的迹象。
“阿勇!秀娟!阿木!你们也都在啊。”程建山看向身后的人,也是无比高兴。
“山哥/山叔!”
程金水身后的程秀娟、程锦勇和程平木三人看到程建山,也是十分高兴。
他乡遇故知,也不过如此了。
随着程金水的招呼,程建山一家人跟着上了山。
到了之前的陡坡位置,程阳也看到了不少围过来的同龄少年。
当然也有不少大人看着。
上面的大场地,各家各户晒着不少东西。有衣服被子,有豆子鱼干,还有不知名的野果之类的。
程金水的家就在第一层区域,往上还有棚屋。
家的面积挺大,门口还有没做完的木活。
众人在往里屋走时,帘后探出张满是笑容的圆脸。
“山哥,嫂子!”程金水媳妇林晓娟端着三个搪瓷缸出来。
程阳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风景,还别有一番滋味。
山风卷过晒谷场,裹着泥土腥气和谷物的燥味。
工地轰鸣从山脚浮上来,与大人笑语织成断续的音律。
而门前泡桐簌簌抖落几瓣紫花,跌在满是木渣的碎石板上。
“阳仔,一年没见,你都大了不少了。快,进去坐。”
林晓娟走了出来,把掉瓷的茶缸往程阳手里塞,缸底沉着几片粗茶梗。
看着已经高出她半个头的程阳,也是笑着说道。
程阳笑道:“阿婶,可别夸我。一夸我就容易飘。不过您和我叔倒是富态不少。日子也是过好了。”
林晓娟笑道:“听你好话。”
只是这时候,就看到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早已掉色的布娃娃。
“这是阿雯?”程建山一家人都看向了小女孩。
“是啊。”
林晓娟过去,将孩子牵了过来。
只是有些怕生,躲在母亲身后,右手腕上绑着一根红绳铃铛。
只是孩子听不到,也如同“哑了”般。
程阳皱眉。
他记得程雯是聋哑的,只因小时候发烧导致的。
在农村,因为发烧不重视或者救治不及时,导致烧傻了,烧聋哑了都是常见的。
表叔家有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是一男一女,这老三就是程雯。但前两个都在老家跟着老人,也在老家读书。
至于表叔带着小的来鹏城,也是为了试试能不能治好她。
“金水,查过了吗?”
程建山看着被林晓娟拥在怀里的小侄女,皱着眉头看向程金水。
程金水抽了口程建山给的大前门,沉默了。
林晓娟见此,叹道:“去年七月份,他拿着积攒下来的八百块钱,带阿雯去医院了。
结果在医院走廊蹲了两天,最后花了两百多块钱,全部检查之后,只换来没法治,建议去羊城检查的结果。
后来呢,十一月去了羊城一个多星期,钱几乎都花光了,结果一样没办法,说聋哑治不了。”
这时候,屋外一阵山风吹过,泡桐花突然扑簌簌落下一阵。
程雯突然从母亲怀里挣出来,双手比了个开花的手势。
得到林晓娟点头后,小女孩像只轻巧的麻雀扑向门外。
众人看着阿雯跑了出去,伸手去接掉落的泡桐花,腕间生锈的铃铛叮当作响。
破旧的布鞋在木屑上留下欢快的印子。
即将西斜的阳光下,是六岁聋童追着泡桐花花瓣欢笑的光影。
“金水,有想过入关吗?”程建山忽然看向程金水。
“入关?”程金水疑惑:“没证件怎么进去?是了,你们从老家来的吗?”
程建山摇头,也看向其余三人:“不是,我们在关内……”
旋即他将情况大概说了一番,而后在五人那错愕的神色中,笑道:“都是阳仔做的。我这当爸的挺没用。”
说是这般说,但脸上却是引以为傲的神色。
程锦勇道:“你说办证件,搬家,开门店做生意,都是阳仔干的?”
“你有这个门路?”程秀娟也是震惊地看着程阳。
程阳便说道:“今天来,主要是我爸妈想找你们,看看你们是不是在这里,也好有个底。顺带呢,来问问你们,要不要跟我爸妈一起干。”
程阳也说开了:“你们要证件,我可以花钱找人办。有效的。
我们也缺人手帮忙,你们要是愿意,一个月三百块的工钱,证件我给你们办。住的地方,我也想办法给你们解决。”
“真的?”程锦勇眼睛一亮:“我愿意去!叔,别的本事没有,我有的是力气。在这里也是拉货,不如跟你干!”
程建山看向其余几人:“你们呢?”
“我听水叔的。”程平木挠了挠头。
程金水解释道:“他跟我学木工。阿木,我们又不是师徒,你也只是在我这里帮工干活。你想去就去。”
“阳仔,能捞人吗?”忽然,程秀娟看向程建山,咬牙道:“我男人被抓了,倒霉碰上稽查的,查不到务工证,被拉去樟木头!已经一个月了。”
“樟木头?”程建山闻言,面色一惊:“去了那边,运气好的,一般半个月就会被遣返了。你有回去过吗?”
程秀娟面露哀色:“回去了,但人没回去!”
说着,她红了眼,对程建山哽咽道:“只要能捞出来,我们两夫妻不用钱也给你们干活!呜呜呜!”
最后,程秀娟捂脸哭了起来。
一时间,场中皆是沉默。
程秀娟的丈夫是邻村的,叫杨合义。
老家那边还有两个几岁的小孩,由老人照顾着。
程建山看向程阳,眼中也是询问的意思。
程阳沉思片刻后,说道:“娟婶,这件事我没法打包票,但我可以帮你问问。有相片吗?”
“有的有的。我这就回去拿。”
片刻后,程秀娟急忙忙地来了,似乎抓到救命稻草般,将一张黑白相片的放在程阳的手里: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我们也是没任何办法了。我就担心他会跟阿雄一样啊。”
听到程炳雄的名字,房里又是一阵沉默。
显然都知晓了程炳雄回去后的情况。
“阳仔,我们这些人都办证件,找地方住,你确定不会有问题吗?”程金水问。
程阳道:“办理证件需要一些时间,你们要是真愿意过去帮忙做事,我可以帮你们搞定。
当然。后面要是想出去自己做生意,我们也会同意的,都是自己人。”
林晓娟和程金水相视一眼,皆看向外面蹲在地上拣泡桐花的女儿,眼中露出坚定。
“好。我们也跟你过去帮忙。”程金水道:“需要多少钱?”
程阳摇头:“你们去拍证件的黑白照,过几天我让我爸过来拿。”
“还能多带两个人吗?”
忽然,程秀娟道:“一个叫陈凤娣,是我们那边邻村的,丈夫在前段时间死了,现在带着两个几岁的女儿。不敢回老家。
一个叫周小妹,是老家镇上逃婚出来的,怕被嫁给一个老男人。
现在跟我住一起,做事很勤快,而且还在自学说英语,可厉害了。她们两个会好好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