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二楼会议室。
秦墨坐在主位上,周怡静立于他身后,吴卫国和殡仪馆副主任王磊分列两侧。
对面,染着满头黄发的女人低着头,神色拘谨地坐着。
“秦代表,她的名字叫刘敏,你喊她小刘就行了。”
秦墨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女人身上,语气平稳道:
“说吧,昨晚你看到了什么?”
刘敏抿了抿唇,似乎在整理思绪,片刻后开口:
“恩,我和阿昊是在临江职业技能中学认识的,阿昊他......”
“咳咳!”
话未说完,吴卫国朝着叫刘敏的女人轻咳了一声。
“说重点,你和死者是怎么认识的跟案子无关。”
“抱歉,我重新说,我和阿昊认识了三年,每天晚上都有开视频的习惯。”
“昨晚上我们在商量结婚的事,所以聊到了后半夜,那时候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正准备挂断视频睡觉,但阿昊那边好像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值班室的电路坏了,阿昊头顶的电灯一直在闪。”
刘敏神情闪烁了一下,说完又迅速埋下了头,不知道是性格问题还是其他原因,她始终不敢抬头看秦墨的眼睛。
“不可能,你在撒谎!”
突然一声怒斥,从殡仪馆副主任王磊口中喊出。
他身材颇为圆润,以至于站起身的时候,肚子上的肉都连带着桌子晃动起来。
又因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即便此刻脸色泛着铁青,看上去却仍带着几分喜感。
“殡仪馆三个值班室前天才刚翻新装修,电路全部检查过,根本不可能出问题!”
“老王,别激动,秦代表还在这里坐着呢!”
吴卫国皱眉,王磊突如其来的暴躁让他有些不满。
“没关系,王副主任你继续说。”
秦墨朝着吴卫国摆了摆手,神色平静,他自然明白殡仪馆的副主任为何如此激动。
市局专案组领导刚来临江县没几天,结果自己的殡仪馆的值班人员就猝死了。
甚至死者家属还在领导面前哭诉,自己男友死前值班室的电路有问题。
这种事往小了说,是电路老化情况,往大了说,那就会牵扯到殡仪馆的员工安全问题,甚至能影响到上级的问责。
“秦代表,是这样的,我们临江县殡仪馆是严格按照北江市民政局下发的文件建设。”
“因为殡仪馆的特殊性,所以我们对值班人员的安全问题高度重视。”
“上个月民政局的拨款刚到,我立马派人翻新修缮,尤其是值班室,电力不可能出问题的。”
提到拨款,王副主任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连忙打电话让秘书把与维修公司签订的翻新修缮合同拿过来。
秦墨随手翻阅了一下合同,大部分拨款确实用在了翻新上,尤其是电路模块,投入的资金最为庞大。
“之前焚化炉就出现过电路问题,尸体烧到一半熄火了,因为这件事,死者家属闹的动静很大,所以我们在电路方面非常重视。”
“现在值班员工死在了殡仪馆,这是殡仪馆的责任,也是我管理不到位,对于死者的赔偿款项我们是不会躲的。”
王副主任声音越说越小,直至彻底哑声。
他心里自然清楚,眼前这位名叫秦墨的人,分量绝非一般。
如此年轻便有市局刑警随行,再看吴卫国忙前忙后满脸客套的模样,他就是猪脑子,也清楚里面的门道。
所以,在领导面前,第一步必须是认错,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态度端正,错了就认,罚了就受,绝不推卸。
接着,再从客观事实中找主观的原因,表示自己也尽力了。
只是,王磊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市局来的年轻领导亲自过来?
总不可能真是因为那个女人说她“看见了鬼”?因为这种事情过来的吧?
“其实,电灯闪烁,不一定是电路的问题。”
秦墨重新看向这个叫刘敏的女人,她眼神失神,嘴唇泛着青白,给原本清秀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恐惧。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能露出这种神情的人,往往是经历了什么恐怖事情,受到极度惊吓才会导致的。
在这种情况下,人很难撒谎。
“别害怕,现在是白天,治安局的警察也都在这里,你可以再仔细说说,除了看见电灯闪烁外,还有没有其它奇怪的事?”
秦墨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特意强调了“白天”这个词。
刘敏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秦墨,片刻后,轻轻点头。
“有......有的。”
“是什么?”
“脚步声。”
“怎,怎么可能会有脚步声?”
副主任王磊那张肥胖的脸,瞬间凝固起来。
这里是殡仪馆,夜晚全楼封闭,除了轮班值守的工作人员,压根不可能有其他活人。
秦墨抬起手,示意王副主任先别出声。
“什么样子的脚步声?”
“很重,非常重,就像……就像门口的石墩砸在地上一样。”
“啪嗒!啪嗒!啪嗒!”
刘敏的脸色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显然不愿回忆那一幕。
“我问阿昊,外面是什么声音,阿昊说没有声音,不对,我明明就听见了。”
刘敏话音刚落,王副主任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整个人都僵在了座位上。
值班室外的走廊,除了尽头的电闸室外,剩下的那一整排,可全是停尸房啊。
“你是说你听得见脚步声,但是阿昊听不见,对面?”
“对,他听不见,还以为我是在吓唬他,可,可我有什么理由去吓唬他啊?”
刘敏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在努力克制情绪。
她的嘴巴一点点抿紧,神情变得痛苦,眼睛开始红润。
“我让他快走,他不相信我,说我是专升本复习累到产生了幻听,他还讲笑话哄我......”
“明明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可他现在却彻底离开了我。”
这一刻,刘敏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
她双手捂住脸,声音哽咽,喉咙像被堵住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最终,两行热泪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秦墨静静地望着掩面痛哭的女人。
曾几何时,他也因为恶鬼失去了最亲的人,那种痛楚,他再熟悉不过。
二楼会议室内,压抑伤心的哭泣声回荡不绝。
秦墨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看着,没有安慰,也没有制止。
他的手始终停在半空,示意其他人保持沉默。
直到刘敏的哭声渐渐平息,情绪变得稳定了一点,她才缓缓再次开口:
“脚步声之后,我看到了一个人。”
秦墨神色未变,继续追问:“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是阿昊自己。”
她的嗓音几不可闻,却是透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我从视频里,看见了两个阿昊,第二个阿昊就站在他身后,在盯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