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转了多久,徐东阳七拐八拐,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正阳门——一般人都习惯叫它前门。如今大家所说的“前门”,实际上指的是以正阳门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北至珠宝市街,南达大栅栏,恰好位于四九城南北中轴线的关键位置。
要说这大栅栏,那可是前门最为有名的商业街,热闹非凡。同仁堂的药香、瑞蚨祥的绸缎、内联升的千层底、马聚源的瓜皮帽、张一元的茉莉香片、六必居的酱菜……百年老字号一家挨着一家。此外,还有京广杂货、苏杭绸缎、京味小吃、文房雅玩等各类商号和摊贩,吃的、穿的、用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就这么一路逛着,徐东阳瞧见路边有个茶楼,便抬脚走了进去。他心里清楚,要打听消息,从古至今,茶馆、小酒馆这类人多嘈杂的地方,都是绝佳的选择。
茶馆作为市井社交的重要场所,茶客们在此会友聊天、洽谈生意,在茶香袅袅中交流着各种各样的信息。上至朝堂新政的探讨,下至坊间奇闻的传述,从家国大事到邻里琐事,都在杯盏交错间流传开来。
规模较大的茶馆,常常聘请艺人驻场表演,评书评话、相声快板等曲艺节目精彩纷呈。茶客们一边悠然啜饮香茗,一边耳听弦索叮咚,眼观生旦净末,惬意地消磨着时光。闲来无事,到茶馆品茗听戏、消遣娱乐,不失为一种雅趣。
徐东阳迈进茶馆,挑了张空桌,稳稳坐下。一个身着洗得微微泛白蓝布长衫的店小二,眼疾手快,麻溜地跑了过来。他熟练地扯下肩头搭着的毛巾,用力擦拭着桌面,满脸堆笑,热情问道:“爷,您要点儿啥?”
“给我来壶茶,再上两盘点心。”徐东阳开口说道。
“好嘞,爷,您稍候片刻,马上就来。”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你先去安排,弄完了赶紧过来,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这块大洋,就当给你的小费。”徐东阳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块大洋,在店小二眼前晃了晃。
店小二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急忙伸手接过钱,转身朝着厨房飞奔而去。他一边扯着嗓子大喊要两盘点心,一边抄起茶壶,眨眼间又跑了回来。
他恭恭敬敬地弯着腰,站在徐东阳身旁,赔笑道:“大爷,您想问啥尽管开口,小的知无不言。”
徐东阳压低声音,说道:“我想买点东西,今儿个转了大半天,愣是没找到地儿。听说黑市鸽子市兴许有,你跟我说说,最近的黑市在哪儿?鸽子市又在啥地方?”
“这位大爷,”店小二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凑近徐东阳,低声说道,“鸽子市大多卖些旧物件、时令蔬菜,还有土鸡蛋,一般在东城根。要说这黑市,可就神秘多了,啥稀罕玩意儿都能找着。黑市的老大,那背景可不简单,听说……”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在袖子里偷偷比划了个手势。
徐东阳心领神会,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问道:“那黑市具体在啥地方?”
“在东四十条附近的胡同里,”店小二再度凑近,声音压得更低,“不过这些人跟猫捉耗子似的,老换地方。能不能碰上,全看个人运气。
说着,店小二突然伸手按住徐东阳的茶碗,提醒道:“爷,黑市可是寅时三刻才开市,您要是非得去……”他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得多带点值钱的东西防身。”
徐东阳不动声色地把大洋往袖口塞了塞,问道:“鸽子市能买到东西,为啥还非得冒险去黑市?”
“咳,”店小二一边用抹布擦拭着旁边的桌子,一边解释道,“鸽子市卖的都是明面上的东西,黑市可藏着……”话到嘴边,他突然警觉地闭上嘴,朝窗外瞧了瞧,“反正您多留个心眼儿。”说完,赶紧往后退了半步,“小的先告退了。”
徐东阳仰头望向天边,只见太阳已然西斜,好似一枚圆润的蛋黄。他在心底暗自估算,距离黑市开市大概还有六七个小时。
此时的四九城,夜晚极不安全。徐东阳决定先寻一处地方落脚,等夜深人静之时,再前往黑市。
酒足饭饱之后,徐东阳沿着东直门的街面,不紧不慢地踱步前行。终于,在街角处,他瞧见了一块写着“沙坑旅馆”的木牌子。这家旅馆一看就是为底层务工人员开设的,房间内的陈设极为简陋,仅仅能满足最基本的住宿需求。墙壁上的墙皮泛黄,还剥落了一块块,被褥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潮霉味,卫生状况着实令人不敢恭维。不过,这类地方也有它的好处,管理极为宽松,房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提前付了房费,没人会过问你的行踪。
徐东阳和衣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床上,本想稍微休息一会儿。可心里装的事儿太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约莫到了一更天的时候,他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窗外那一轮圆圆的月亮,在心底估算着时间,觉得黑市应该快开市了。
徐东阳找来一块布,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遮住,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确认自己装扮妥当后,他轻轻推开虚掩着的窗棂,身形矫健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正值隆冬时节,巷口还残留着尚未融化的积雪。他沿着青石板路,在那错综复杂的小巷中七拐八绕,快速穿梭。月光被高耸的墙壁切割成一片片细碎的光斑,艰难地为他照亮前行的道路。约莫走了半个小时,他来到了一条幽深的巷口。
别问为啥他能这么轻易地找到这儿。你瞧,小巷口的两侧,正站着两个身材魁梧壮硕的大汉呢!大半夜的,别人都在呼呼大睡,他们却像两根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儿,这事儿指定有蹊跷。
徐东阳刻意放慢脚步,稳步走到巷口。
他还没站稳脚跟,其中一个汉子便迅速靠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试探与警惕,沙哑地问道:“买还是卖?”
“买。”
“进去吧。”就在徐东阳准备掏出钱包的时候,那人突然摆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