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儿,大父要走了,去见你爹、你大伯、你叔叔们。
你以后与玄通在一起要相互扶持。我走后,你们的生活可能会变得更苦,你要收敛自己的性子,多体谅玄通的困难。可惜我看不到你们成亲了。
玄通啊,我就只剩下这一个孙女了。这丫头自幼锦衣玉食,或许有些娇宠,请你多多包容。我将她托付与你,莫要让为师失望。我这一系的血脉就靠你们俩延续下去了。
还有,医者仁心,这方面你做得很好,但不要只会治病救人,也要学会保护好家人。因为病的不止是人,还有这天下啊……”
看着张仲景眼里的光芒逐渐熄灭,张茯苓有些不知所措。她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身子忍不住地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
李通见状急忙拥她入怀,轻声说道:“别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
张茯苓死死抱住李通,放声大哭。
正月,为报复宛城百姓响应关羽,曹仁下令屠城。一时间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全部死在了这场屠杀之中。大父悲愤成疾,也在半年后病逝。
突然,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全家上下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少女罢了。
少女哭了几个时辰,一直哭到声音嘶哑,哭到喘不上气,哭到昏睡了过去。
李通将苓儿抱回床上,然而刚刚将她放下,她就惊醒了。
她死死攥住了李通的衣角,眼泪吧嗒吧嗒地流着。
少女脆弱而又卑微地说道:“别离开我,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不走,我不会抛弃你的。”李通眼角微微发涩。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先安心睡吧,我去找族长帮忙,操持师傅的身后事。”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诗仙的这句诗的意思是:关羽大意失江陵,刘备托孤白帝城。江陵城又称作荆州城。
此时的江陵城府衙内,关羽手持竹简,跪坐在主位,眉头微蹙。案几上,各地送来的文书堆成了一座小山。
正月,汉中之战,黄忠斩杀曹魏大将夏侯渊;五月,曹操撤军;七月,刘备称汉中王,拜关羽为前将军,令他整顿兵马,准备北伐。
于是,大半个荆州,归属于季汉的五郡——南郡、宜都郡、武陵郡、零陵郡、桂阳郡都动起来了。
作为荆州一把手的关羽,工作量剧增。偏偏副手马良被主公调回益州,主簿廖化那厮年纪轻轻,身子骨忒弱,已经病倒。于是,诸般文武事都落到了关羽一人身上,其压力可想而知。要知道,关羽现在已经六十岁了。
看着手中文书,关羽心烦,还是《春秋》好看。关羽长叹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来。他正欲提笔批阅,忽听得衙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于是他找到了借口,站起身来,捶了捶自己的老腰,关羽向门外走去。
只见府衙外的街道上,百姓扶老携幼,手持香烛、纸钱等物,纷纷向城外涌去。
关羽心中疑惑,唤来左右侍从,沉声问道:“今日城中百姓为何纷纷出城,携带香烛?莫非又出了张角、张鲁等妖人蛊惑百姓耶?”
侍从躬身答道:“回禀将军,非是黄巾作乱,乃故长沙太守张仲景逝世,百姓感念其恩,自发前往送行。”
关羽闻言,神色一肃。
他沉默片刻,叹道:“主公尝言,天下大乱之根源,首在于人心丧乱。欲安天下,先取人心。
张太守死后,百姓为了祭奠他,万人空巷。坐堂太守的名声我也尝听闻。若是为官者都能爱惜百姓,以百姓之心为己心,这天下又何愁不能够大治呢?”
一个裹着衾的高瘦青年走了过来。关羽循着脚步声望去,眼中闪过喜色:“元俭啊,你的病好些了吗?”
青年拱手拜曰:“有劳将军牵挂。”
而后他苦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的病哪能那么快好呢?”
“既然病没有好,你小子不回去好好养病,跑出来干什么?”关羽心想。想到廖化还要继续撂挑子,关羽不开心了。
“唉。”关羽长叹一声,转而问道:“元俭,你说我死后能被这么多百姓祭奠吗?”
“咳咳。”廖化闻言,差点呛到,“将军慎言!将军正值春秋鼎盛之时,何出此言?”
关羽沉默,伸出大手拍了拍廖化的肩膀,“元俭啊,我已到了耳顺之年了啊。”
廖化愕然,侧头看去,只见将军两鬓斑白,就连他引以为傲的美髯也变得灰白了。廖化突然感觉鼻子一酸,对于自己的突然病倒,甚至感到了一丝愧疚。
“元俭啊,建安十三年你随我入荆州,今已十一年矣。”突然,关羽话锋一转,问道:“张仲景可有后人?君子福泽后人,若有后人,便征辟入府,你看如何?”
“将军的意思是想……”廖化略一思考,便已了然。
虽然主公得荆州已十余年,但荆州四战之地也,情况着实复杂。过了那么久,也没有做到人心归服,各地叛乱时有发生。
将军的意思无非是想借助张仲景的名声邀买人心而已,但将军的算盘恐怕是打不成了。
“将军恕罪,征辟张仲景后人之事恐怕难成。”
“哦?!这是为何?”
“因为张仲景是南阳人啊。”廖化无奈。
关羽愕然。南阳是曹操的地盘。赤壁之战后,曹操丢失了荆州大部,仅留下南阳、襄阳、樊城三地。
“张仲景既在南阳,那百姓如何送行?”关羽问道。
廖化答曰:“唯祭于江边,遥望汉水而已。”
“将,将军。”左右突然举手说道,“仲景先生已经没有后人了,不过他有一个徒弟。”
“哦?你如何得知?”关羽、廖化都好奇地看向这名侍卫。
将军与主簿的目光同时扫来,对于他这种小兵的压迫感实在太足,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小、小人当初是长沙太守麾下一贼曹掾吏。
仲景先生那位弟子曾经是在下同僚,为录事掾。后刘荆州亡,曹贼攻入,仲景先生辞官,在下那位同僚去职跟随。
这件事在我等皂吏当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于是在下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