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密藏》第九章·银瞳残影
晨雾像一匹浸透铜锈的丝绸,裹着南京城缓缓窒息。郑怀仁站在和平饭店307房间的露台上,银灰色瞳孔里倒映着秦淮河上的诡谲光斑。那些漂浮在河面的光点并非晨光,而是成千上万枚铜钱的反光——昨夜暴雨冲刷出的古钱币,此刻正随着暗流旋转成巨大的漩涡。
他手中的青铜灯盏突然发烫,灯油里浸泡的铜钱绒毛疯狂扭动,凝成半张融化的人脸。那是周墨,但左眼下方没有泪痣,右耳垂缺失了朱砂痣。人脸张合的嘴唇间漏出铁锈味的雾气:“小心...茶...“
“郑先生,该换药了。“
管家老吴的声音穿透雕花木门,惊起露台栏杆上的铜锈夜枭。郑怀仁转身时,银瞳里七百三十道血丝同时抽搐——老吴两年前就被铜钱藤蔓绞死在杜公馆镜廊,尸体至今还卡在第四十八面威尼斯镜中。
青瓷药碗从门缝推进来,碗底裂纹渗出暗红液体。茶汤表面漂浮的铜钱绒毛突然聚成“九“字,老吴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皮肤下凸起硬币形状的鼓包。郑怀仁的银瞳穿透血肉,看见那些鼓包竟是游走的铜钱,正沿着血管向心脏汇聚。
“您该喝药了。“
老吴的脸从阴影中浮现,嘴角挂着生前惯用的殷勤微笑。晨光穿透他的身体,在地毯上投不出半点阴影。郑怀仁的指尖触到药碗边缘,碗壁传来刺骨寒意——这不是瓷器该有的温度,倒像是刚从冰棺里取出的陪葬品。
“砰!“
药碗毫无征兆地炸裂,茶汤泼洒处腾起青烟。腐蚀出的铜钱状孔洞里,伸出无数铜绿色触须。触须顶端裂开细密的铜钱齿,啃食着地毯向郑怀仁脚踝攀来。青铜灯盏突然爆出刺目青光,灯焰中浮现周墨残缺的面容:“砸碎梳妆镜!“
郑怀仁抄起红木椅砸向梳妆台。镜面碎裂的瞬间,无数青铜汁液从裂缝喷涌而出。他的倒影在液体中扭曲变形,右眼窝钻出的青铜幼龙发出尖锐嘶鸣。真实的右眼突然爆裂,温热的青铜汁液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毯上凝成微型星图。
晨雾骤然浓稠如粥。
秦淮河上的李记画舫正在腐烂。
船身木板的霉斑里渗出琥珀色黏液,在晨光下泛着金属光泽。郑怀仁踩着湿滑的跳板登船时,腐朽的船体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四十九盏银白灯焰悬浮在舱顶,将他的影子撕扯成十七段——正是青铜鼎表面的裂痕数量。
“你迟了九年。“
沙哑的嗓音从船尾阴影里渗出。蹲坐的老妪抬起头,满口铜钱镶嵌的牙齿咬着一串人指骨念珠。她枯爪般的手掌托着青铜罗盘,指针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最终刺破盘面直指郑怀仁的心脏。
郑怀仁的银瞳突然刺痛。老妪脖颈裂开的伤口里,滚出三枚长满铜锈的牙齿。牙齿落在甲板上,竟自动立起旋转,在木板刻出卦象:“泽火革,九四爻变“。卦象成型的刹那,整艘画舫开始下沉,船舱四壁渗出粘稠的青铜液体。
“傅恒用三十年阳寿换你今夜子时前来。“老妪的声带里传出金属摩擦声,她的喉管已完全铜钱化,“看看水底藏着什么。“
船底突然传来撞击声。郑怀仁抓住舱柱时,指尖陷入蠕动的青铜汁液。液体中浮现周墨被铜钱藤蔓贯穿的面容:“1932年的银火...是骗局...“话音未落,船体轰然解体,暗河腥臭的黑水吞没了一切。
南京城地底回荡着青铜锁链的哀鸣。
郑怀仁的银瞳在绝对黑暗中灼烧,视网膜上残留着水下看到的可怖景象——九口青铜棺呈环形沉在河床,棺盖缝隙伸出长满铜钱鳞片的手掌。此刻他正站在暗河尽头的青铜巨门前,门上的九龙浮雕缓缓转动眼珠,龙须竟是浸透血水的铜钱串。
当他的手掌贴上冰凉的门扉,中央龙首突然暴起。龙牙贯穿手腕的瞬间,郑怀仁的血液逆流,青铜汁液顺着血管注入心脏。门内传出傅恒沙哑的狂笑,九条青铜锁链破门而出,每条锁链都串着十二具天官尸体。最新那具穿着月白旗袍的尸体突然抬头,锁骨处的星图正化作脓血滴落。
“你才是第九渊!“
傅恒的嘶吼震落岩壁铜钱。郑怀仁的银瞳突然爆裂,飞溅的青铜汁液在空中凝结成南京城微缩地图。九颗血珠在地图上流动,对应着青铜棺的方位。当他想触碰总统府上方的血珠时,整条暗河突然沸腾,岩壁嵌着的铜钱同时渗出黑色黏液。
金陵医院的钟楼在暴雨中玉化。
郑怀仁跪在铜钟前,钟面血字像蛞蝓般蠕动:“救周墨:银瞳永盲,1937可改;寻真相:银血焚城,九棺必现“。他的右眼窟窿里钻出青铜幼龙,龙尾缠住钟杵撞向铜钟。
“当——“
钟声裹挟着青铜碎屑席卷全城。月白旗袍的女子从雨幕中浮现,撕开的左腕伤口里蜷缩着螭龙活体。当幼龙的金瞳与郑怀仁对视,他的左眼也开始融化。女子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玉化的脸颊,指尖铜钱齿撕开皮肉:“看看真正的金陵劫。“
暴雨突然静止。
悬浮的雨滴中浮现出1937年的南京城:九口青铜巨棺悬在焦土之上,棺盖缝隙伸出无数铜钱鳞片包裹的手臂。最中央的棺椁轰然开启,郑怀仁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棺中坐起——那个“郑怀仁“双目完好,手中握着的发丘印正在滴落银血。
总统府屋顶的铜钱图案完全成型时,郑怀仁听到镜中的自己发出龙吟。他的身体正在玉化,而秦淮河底,九口青铜棺的锁链同时绷直。当第一缕月光穿透乌云,棺中伸出的手臂抓住了现世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