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全文 第14章 金戈铁马 3

作者:Sihkn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3-15 22: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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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宜看着他抬起手,指尖摩挲了些石桌底部的断魂香烟末,举到自己面前,明晃招摇。

他真的生气了,定定地望向她的眼睛里全是潮红。

此时,范大成却瞥见许宜悄无声息地在衣袖里将一个什么东西往更里处塞了塞的,暗自舒出口气。

那是什么小瓶子吗?

只还未及细想,又见顾敻捏紧了手指上的那些不明烟末,然后指尖越捏越红。

分明知道断魂香会让人昏迷不醒,分明知道他先天心悸,她这样救他一回,也要这样杀他一回?

呵。顾敻嚓的一下收起纸折扇,唤过范大成便就起身撑伞,径自提步走出这方长亭。

亭下微雨骤湿油伞,伞下孤影倾溶山谷,此情此景不由让她想起什么:又要这样目送归鸿无信么?

由是下一刻,许宜立即起身追过几步,唰的就从腰间抽出了挑山鞭挥出去——

啪的!只将那把油纸伞一分为二。

范小全和阿噶在旁边吓了一跳,范大成一见即要拔剑来迎,岂知顾敻却一手展开了纸折扇挡下一招。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一个满脸委屈的心怀怒意,一个不罢不休的不通时宜。

身后哗啦哗啦的瀑布从石壁淌过,刺挠了沉默。

范大成看看公子,自是一个转腕地按剑回鞘,转而撑起另一把油纸伞站到范小全身边。

不过听他喋喋不休起来。

挑山鞭得名于挑山鞭法,挑山鞭法出自崆峒派花架门。

五年前,明月楼在江湖上出现时也有人说许宜分明出身青城派,为何会崆峒派的鞭法?

但后来发现许宜的挑山鞭法不似鞭法,却像剑法,青城派的明玕剑法。

霎那间,只见许宜长鞭一摔,就把鞭法舞成剑法,直劈直砍地对着顾敻挥雨如墨,而又缠绵不已。

这边顾敻的纸折扇上仍旧描绘着“远山敷薄雪,苍空无浮云”的图画,转眼“青山”与“白雪”却是大打出手了。

他自一边左右互绕地引着挑山鞭打结,一边忽左忽右地翩翩惊掠过她衣角,却觉许宜身上那种干净的、没有药气的味道很是好闻。

她总像个离尘妖僧似的,引诱着顾敻心悸复发,让他无限沉溺于那一身瑾瑜染墨的武服里。

嚓的,顾敻已是决然越过许宜,回身将纸折扇向前一旋,连带起无尽雨丝一泓清瀑——

那扇子就这样横向从左至右地杀了她个满脸水雾!

这一招一式回旋流荡的扇法,不由有些眼熟,那是……那是风火扇法?他怎会崆峒派的风火扇法?

她自胡思未及乱想,连忙追赶上去,许宜拔鞭凌空一扬,接着腾起一个飞身就向顾敻跃去。

难道他是崆峒派的子弟?还是只在崆峒习过武呢。

可崆峒本就是剑走偏锋的武林狂魔,门派里的各种奇闻逸事屡见不鲜,又不像青城那般墨守成规、少林那样名门正宗。

不然她又如何会崆峒派的挑山鞭法?

山谷里雨很细,范大成站姿如松地为弟弟撑伞,由着范小全拿自己当木桩,在一旁手舞足蹈暗自称奇。

说话间,仅看到顾敻竖起折扇直将长鞭一挡,气流回旋流荡的嚓嚓夹射出无数小针径直飞去——

周围登时一片静谧,她望着那些折扇里的暗器僵滞在了原地,接着只听见几声叮叮叮的迅速掠过耳畔。

无数小针便把许宜定在了长亭柱子上,不动分毫。

然后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一步一步牵引着她眼神一寸寸游移,动恨离情。

顾敻就这样望向那张五官端正容貌清秀脸庞,望向脸侧一抹血迹,望着许宜的眼神随自己脚步停下来。

他便站在她面前如此暗涌深藏,如此探起一记半是嗔怪的眸色,挑眉自问:不是为了药?那是为了为了什么呢?

江湖上的人找如琴山庄不都是为了药吗?

然而许宜镇定自若地侧过脸,露出了脸颊上小伤口,又低低呢喃了几个字:“琼之……”

她就这样唤出顾敻表字,像这些日子赏乐听书弈棋品茗一样地唤他:“琼之,我是为了你。”

猝不及防一句,直让人一瞬木然错愕,丢盔弃甲。

因为徐月是真的想要沈颜醒过来的,那么无论是对顾敻下手抑或欺骗,许宜都必须要得到药!

顾敻只痴痴望着许宜轻垂眼睑,再又一个抬眸地清泪滚落:“因为你来了我的明月楼,我也想去你的如琴山庄。”

那一滴琉璃般晶莹剔透的泪珠,没过多久便消散在山谷这一片濛濛薄雨里,了无踪迹。

“是吗?”他有些怀疑地带起轻笑,还有人不是为了药接近自己么?

“你知道,我是活在血腥气里的人,没见过几个身上干干净净的人是什么样子。”

干净的样子?

她的微红眼眶很是委屈,盈盈含过一泊湖水就是不掉下来,便生生蓄得鼻头也渐次泛红。

顾敻一见,不得侧目而视碧空染雨,眼珠打转茫然四顾的忽而望到许宜手腕那里……

一条碧成五股编绳链,是他们前几日在藏寺里做的。

其实他初见许宜就注意到她左手腕处总绑着一方丝巾,后来在彭州疗伤时看见她身上那些刀刀致命的疤。

他终于忍不住扯开了手腕处绑着的丝巾,才发现那里是一条曲折狰狞的伤。

那样可怖蜿蜒的疤痕,顾敻不敢细思,江湖上的刀光剑影就算不曾提及,想也知道如何残忍。

而他无非将这些缠绵心绪编织成了这条碧成五股编绳链。

倘若伤疤始终要用丝巾遮挡,也愿祈福手链可以庇佑一些什么平安无恙,不过月余前的切切恳恳,妄念尚在心间萦绕不绝。

他们如何就成了兵刃相戈?

所以顾敻还是舍不得许宜这副睫毛挂泪、颧骨挂血的模样:“可你不知道‘除却顾氏,外人不得入庄半步’的规矩吗?”

此话一出,习习渐渐的小雨骤而堙灭了站在旁边的范小全。

他突然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这话不是当时为了……然而满腹疑惑未及道出范大成即是一把拽过袖子地噤声嘘道,只听着他们公子——

继续口不择言:“想进如琴山庄,你就要与我成亲呢?”

他一字一词的用声音,不紧不慢吊过她半含泪意的目光随自己或左或右的转动打量。

不相信?许宜轻蹙秀眉,又暗自打鼓地自查一遍,装哭太假了吗?

断魂香被识破了,他又使出了她意料外的风火扇法,那一瞬立住不动,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出此下策的演戏?

却又只得将错就错,眨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柔声发问:“顾公子要娶我吗?”

她故意不唤“琼之”,抹黑几分强娶民女的意味,押他要风度要优雅地网开一面。

未防顾敻跟着那游弋目光一通扫视,却发现自己纸折扇射出的无数根小针,除了其中一根划伤她脸跌落在地。

剩下的每一根全都钉在长亭柱子上了。

她根本没被定住不能动弹,就更别说什么伤上分毫——

顾敻陡然生出隐约怒意,又仍眯起眼睛略带狡黠地低过头试探道:“而且我不会回如琴山庄了。”

“你去哪儿?”

短促而急切的一句,许宜有些不装了。

顾敻却是轻勾嘴角转过身子,嚓的收起了纸折扇便提步走进那一片薄雨迷蒙里:“去公主府当幕僚吧?”

一言既罢,只见许宜立即一个抬手抽出挑山鞭向前一挥——

长鞭连绵不绝,嚓的便缠住了顾敻软腰往后一拉,他就这样被她拽了过来,砰咚一声摔倒在地。

甚至他都来不及起身反抗什么,就见许宜走到面前,半蹲过身的不再掩饰:“普慈公主是为岐蜀和亲的。”

第一句是肯定,直接下了论断,接着倾身遮去半脸风雨:

“如今却为一己之私离岐回蜀,致使两方交战斩首二千,此举岂乃公主所为?”

去年腊月的岐蜀交战,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的青山博古通今手眼通天,究竟是特别在意岐蜀交战在意“公主”,还是特别在意“白雪”?

这一条从出生就被诅咒活不过十七岁的命,难道还能有人特别在意什么吗?

顾敻半讽半伤地向后一仰故意赖在地上,一副任打认罚悉听尊便的模样。

继而抬眸看向她尚且湿润的眼睫毛问:“那岐王李茂贞的侄子李继崇无礼至极,如果是你,也要忍着他当驸马?”

“况且公主是为和亲不假,但即使有和亲,这战就不会打?”

李婵不用如果……

甚至很久以前,她就应该成为像和亲公主一样的工具,那么现在为了姐姐回到原点成为寻药工具又如何呢。

许宜又一下猛然回过神,继续审视他脸上的几分虚情又几分假意。

如琴山庄特意赴蜀送曼陀罗,是私交甚笃还是此药难寻?抑或兼而有之。

他的唇色有些发白,许是残留的断魂香,许是小雨微寒,又许是他们的打斗与争执。

总之,许宜发现自己有点心疼起来。

顾敻也捂向心口位置,图谋不轨咳重几分,失焦般越过她只望一谷流瀑在石间乱鸣。

到底哪一个她,是他认识的她?

青山的文辞包容与工整细致?抗拒承认信友身份时的慌乱?心悸复发时拯救他的焦急?还是彭州疗伤时的那一场绵绵细雨?抑或近些日子的赏乐听书弈棋品茗?

到底哪一个她,是他想要的她?

潭州客栈的不告而别?怀疑他来疗伤和追杀有关系时的宓儿?为了求药不惜利用断魂香还要大打出手的许宜?

好宓儿,他的好宓儿,她真不愧是他的宓儿呢……

身后雨丝又细细扬扬地飘下许多,就与哗啦哗啦的瀑布流水融为一体。

她一边将挑山鞭一圈一圈缠回自己腰间,一边古怪地弯起眉眼对他说:“那行啊,成亲吧。”

许宜转过头,一手胳膊半搭在膝盖上擦了擦颊边的血,剪眸轻抬。

只望向自己面前躺在石头上的人,望着顾敻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如是说。

那行啊,成亲吧。

六个字的一句话,他那时半是委屈半是别扭地看着她,不知后来如何成了一个禁锢。

囚困于顾敻此生此世不得解脱。

到底哪一个她,才是她?或许她自己也忘记了青山是谁宓儿是谁许宜是谁?李婵又是谁?

李婵,从来都是要跟着李如同生共死的,许宜不能再是李婵从来都是因为徐月,因为徐月再也不是李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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