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遮雾绕。
演武殿内，青铜镜前。
沈道一于镜前默默回忆《龙象涅槃诀》内容。
【筋骨篇】九式动作是锻体基础，皆要做的非常标准，偷不得半点懒。
天下武道修行，皆以淬炼体魄为根基，无外乎于练皮膜，练筋肉，练骨几样。
《龙象涅槃诀》乃是顶级的锻体功法，练成时外固形体如龙象镇狱，内壮根本似大日熔炉，须得层层破关，方能褪尽凡胎。
寻常世家孩童，自幼习武，有师傅教导，尚且做的非常艰难。
若是没常性，动作做的敷衍，往往成效甚微。
沈道一已十四有余，身体基本定型，此时练锻体功法的动作，筋肉僵硬，舒展不开。
他按照镜中光点流动，强忍着肩关节发出连续脆响，尽可能把每个动作做到完美。
锻体不比吐纳，打磨筋骨纯粹是水磨工夫，一份付出，一份回报。
沈道一大开大合的动了一炷香功夫，便汗如雨下，背肌突然痉挛着拧在一起，身上肌肉纤维高频震颤，火辣辣的痛感灼烧着他的神经。
若不想求仙问卜，求个万事自己做主，这等苦，得吃。
他咬着牙关默默坚持。
一晚上功夫，九式动作也只完成了寥寥四种。
清晨，他自梦中醒转，浑身肌肉酸胀，躺在床上半天直喘粗气。
身下的新被褥已被汗液打湿成一个人形，沈道一挣扎着起身烧了些之前收集的无根之水，剪了两根山参须子丢进水里。
腹部的灼烧痛感提醒他，腹直肌因过度收缩轻微有些撕裂。
沈道一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暗想道：
“难怪广成和尚说锻体要吃的苦比孩童多百倍，果真是难熬。”
待山参须子的药力在水中化开了，沈道一用微微颤抖的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杯中水一入口，百年山参的药力化作一股暖流，在身体内流动。
沈道一感觉身上红肿微微撕裂的地方又痒又疼，如蚂蚁爬，皮肤与布料摩擦更是放大了刺痒。
他索性脱了衣衫，赤裸着身子，盘膝坐下，默默运起《灵龟吐息法》。
过了盏茶功夫，暖流消失，疼痛暂缓，腹中又开始闹饥荒。
沈道一切了两块卤好的酱牛肉，就着白面馒头，囫囵的吞了下肚。
房间空间小，白天修炼施展不开。
沈道一在滦河岸边寻了处人少的松林，搬了几十块百余斤的青石，当做打磨气力的修炼之所。
或许是前些日子突生变故后日夜游神加强了巡查的力度，最近镇上倒也风平浪静。
为了以防万一，他找镇西边铁匠铺子打了把精铁长刀，出门随身背着。
锻体如炼钢，需千锤百炼。
【筋骨篇】修炼皮膜时有一式铁山靠，沈道一寻了棵三人都合抱不住的松树，修行时时常会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位故人的身影。
日游神晏知秋与镇上众人梦中说了，沈道一是他的弟子，镇上的人知他与神秘高人修行，也都见怪不怪。
这段时间，沈道一白日里在滦河岸边的树林打磨气力，修行间隙与猫妖招财一起钓些鲜鱼，烤了吃了。
夜里于大道图内修炼九式动作，夜以继日，一连过了半月有余。
“锻体那九式动作我已能一气完成，不像最初修炼时那般，一夜只能练个三四式，【筋骨篇】里铜皮、银筋、铁骨的铜皮我再练个个把月便能快成了，进境竟比广成笔记记载中还略快了些。”
沈道一在心里默默盘算。
“只是这修炼果真是费钱，镇上街坊们给的物资敞开了吃，本想着够吃一个多月，不曾想这半月来锻体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他又掏出老山参看了几眼，山参的须子已经被他薅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寥寥几根，状若白萝卜了。
单这一颗老参便四两黄金，换成粮食够寻常人家吃上三年，还有药浴的花销。
不知广成和尚当年家里得多殷实，才供养的起他锻体花销。
锻体期间每篇需药浴九次，几味主药至今没有着落，沈道一一时也头疼不已。
他摇了摇头，把杂念赶出大脑，不再多想。
今日阳光尚好，沈道一的被褥这些日子梦里修行时经常满身是汗，盐渍已渗出了个“太”字。
他将被褥抱到滦河边上浣衣处准备清洗一番，顺便调解下心情，放松下紧绷的神经。
浣衣处的妇人们与沈道一也算熟络，她们热心的帮着他递些皂角，顺道扯着家常。
领头的大妈捶洗着孙子的尿布，与沈道一调侃道：
“道一啊，你今年也都快十五了，再大个两三岁也该娶妻生子了，我家大儿子像你这个年纪都与隔壁镇上的大姑娘眉来眼去了，今年更争气，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
其余妇女们也加入了与沈道一调笑的环节，纷纷表示若是沈道一看上哪家姑娘，与自己说，自己做主去说媒。
沈道一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忙收了被褥逃也似的离开了岸边浣衣处，身后隐隐还有大妈们欢快的笑声。
这应付大娘大妈，竟比修炼还难上几分，这方世界的人结婚早，自己前世没享受到的催婚待遇，没想到穿越过来反倒是被一群大妈催了婚。
他匆匆晒了被子，又回到松林，准备继续今日份的铁山靠修炼。
“落水了，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沈道一才摆好架势，就听见远处滦河岸边传来纷杂的求救声。
前几日下了雨，滦河水急，一个新来的渔夫水性不佳，一时不察竟被浪花卷下了水。
周围的老渔夫欲伸桨救助，又扔了块浮木，今日水流打着旋，竟半天施救不成。
岸边围观人群里就是水性好的在这么湍急的水流里也不敢下水施救。
初春的水温冰凉，落水的人挣扎了片刻，身上没了力气，直往水底下沉。
沈道一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岸边，见情况紧急，目测了下水流强度，一把扯下上衣，跳入水中。
“小伙子，水里危险，量力而行，莫要救人不成还把自己搭进去。”
“是沈家后生，他一身武艺，下了水定能救人回来。”
围观人群你一言，我一语，场面一团乱麻。
沈道一本身水性尚可，他最近锻体又有些进展，在水中倒没有很快失温。
那人已被浪花吞了，沉入水中，他深吸一口长气，不再犹豫，也一头扎进水里。
水流盘旋的浪花声在他的鼓膜深处炸响，他屏气凝神，认真分辨水下人影，用力蹬腿朝着失足者处游去。
岸上的众人见沈道一足足有一炷香时间没露头，都慌了神，有些个心软的妇人已拿出帕子，默默抹着眼泪。
就在岸上众人慌神之时，沈道一扛着失足渔夫从水底探出了头。
他长出了一口浊气，借了浮木的力把落水者推到岸边。
众人忙拥上前来，七手八脚的把两人拉上了岸。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沈家这后生生的俊俏，心又热诚，你可得给他说个俏媳妇。”
……
待两人彻底站稳，人群里爆发出了络绎不绝的赞叹声。
“多亏《灵龟吐息法》大成，方才能在水中坚持那么久，不至于脱了力。”
沈道一于岸边找了个无人之处拧干湿透的裤子，暗自感叹。
待被救的那人回过神，走到沈道一身边连声道谢。
那人自述姓陈，唤作陈九，四十出头，一脸劳苦相，是隔壁镇上的手工匠人，家里祖传的纸扎生意。
沈道一观他是个凡人，但联想到那日虎妖伥鬼的纸傀，一时还有些紧张，追问他既然有营生，为何还来滦河上捕鱼。
陈九闻言，长叹了一口气，苦着脸解释道：
“我家中独子生了重病，这些日子纸扎生意又不景气，没了法子，便想来河上捕鱼碰碰运气，不曾想失足落水，还好少侠及时相救，不然一条命都要搭在这河里。”
沈道一听了，仍留了一丝警惕，宽慰了他两句便不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