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柄竖瞳的血泪滴在玉碑上，溅起细小的火苗。
林烬的指尖还粘着守夜人尸骸的骨屑，三百世被斩首的记忆在颅内翻涌。最清晰的那段，是第九十七世的自己跪在雪原上，守夜人隔着面具低语：“别怨我，轮回总要有人终结。”而后刀光掠过，暗金眼珠滚入冰缝。
“轰！”
青铜柱突然崩断。守夜人尸骸剧烈抽搐，脖颈断口处钻出千百条金红肉须，交织成新的头颅——那面容年轻苍白，与青鸢足有八分相似。
“你来得太慢。”新生的头颅轻笑，声线却是男女混音，“三百次轮回才走到这里。”
林烬后撤半步，双瞳轮转。昼眼金芒穿透皮肉，看见尸骸心脏处蜷缩着团黑雾，形态与守夜人赠予的灯笼同源；夜眼则映出更恐怖的景象——整座陨神涧的地脉深处，盘踞着条由白骨拼成的巨龙，每截脊骨都嵌着块血色玉牌。
“你吃了他。”林烬刀指巨龙虚影，“或者说，你们本就是一体。”
守夜人歪头打量他，脖颈肉须如蛇舞动：“渊种相噬是天道定则。我杀你三百世，你吞我残躯一次，很公平。”话音未落，尸骸右臂已化作骨鞭劈下，鞭梢挂着九盏幽绿灯笼！
昼瞳怒睁。
金光凝成实质屏障，骨鞭触及光幕竟开始汽化。林烬旋身欺近，断刀竖瞳喷出血焰，却在斩中守夜人左肩时被黑雾吞噬——夜瞳不知何时已转为深渊旋涡。
“昼主生，夜主死。”守夜人屈指弹开刀锋，“你连自己的力量都不懂。”
他胸口突然裂开，探出只青黑色利爪，爪心握着的正是林烬被剥离的秽气眼珠！
双瞳同时刺痛。
林烬踉跄后退，视野分裂成两重天地：左眼看见寒潭沸腾，水晶头骨正吸食涧中骸骨；右眼望穿云层，仙盟舰队正在百里外架设血色祭坛。而真实世界中，守夜人的骨鞭已缠住他脚踝，鞭梢灯笼喷出秽火。
“看够了吗？”
守夜人拽鞭将他砸向岩壁。林烬在碎石雨中拧腰翻转，断刀脱手射向对方心口黑雾。刀柄竖瞳突然活过来，化作三寸小蛇咬住黑雾——
“滋啦！”
腐蚀声伴着焦臭弥漫。守夜人首次露出怒容，肉须头颅炸成血雾重组：“你竟敢用我的眼睛反噬！”
林烬趁机突进，昼瞳锁定黑雾核心。金光如利剑刺入守夜人胸腔，夜瞳却骤然失控，左眼迸发的黑气将整条右臂腐蚀见骨。剧痛让他跪倒在地，守夜人骨鞭趁机卷住脖颈。
“你以为双瞳是礼物？”守夜人拽着他贴面低语，“这是诅咒！昼眼焚魂，夜眼蚀体，历代渊种都活不过……”
血枫突然暴动。
万千根须破土缠住守夜人，林烬右臂金丝插入地脉。昼眼穿透岩层，看见地底白龙颅骨内嵌着块天帝胸椎——那是三百世前自己亲手埋下的！
“爆。”
他嘶吼着握拳。白龙骸骨自毁产生的冲击波掀翻整片山涧，守夜人被气浪冲上高空，林烬踏着飞溅的龙齿跃起，双瞳首次协同——
左眼黑气凝成夜蟒咬住守夜人右腿，右眼金光化作日轮镇住其左臂。断刀呼啸着贯穿那团黑雾核心，刀柄竖瞳发出饕餮般的吞咽声。
守夜人躯体迅速干瘪，却笑得癫狂：“好！吞了我，你才是真正的守夜人！”
记忆洪流冲破封印。
林烬看见初代守夜人立于星海，脚下是九百具自己的尸体。那人摘下哭笑面具，露出的面容让他如坠冰窟——
那是青鸢的脸。
尸骸彻底灰飞烟灭。林烬坠入寒潭，双瞳灼烧感逐渐平息。水面漂来守夜人的残破黑袍，内衬用金线绣着句话：【天道死，轮回始，弑渊者终成渊】
断刀竖瞳突然开口：“去第五禁渊，那里有你要的答案。”声音却是守夜人的混音。
林烬捏碎黑袍，金线在掌心燃成灰烬。当他爬出寒潭时，血色祭坛的光柱已笼罩整片山涧，仙盟战舰的阴影投在断崖上，如巨兽张口。
最前方的尸莲舰甲板，站着个熟人。
蛟魔骨仅剩的半边身子镶满琉璃，冲他咧嘴一笑：“大长老有礼相赠。”
他抛下颗冰封的头颅。
是敖瑾。
冰晶在鞋底碎裂，敖瑾的头颅滚到崖边。
她独目圆睁，龙角折断处还凝着冰渣，仿佛定格在自爆阻敌的最后一刻。林烬右臂金丝不受控地暴起，昼瞳烧穿冰层，夜瞳却映出更残酷的真相——头颅深处藏着枚血色玉牌，正与仙盟战舰的核心法阵共鸣。
“陷阱。”
他凌空后翻，原先立足处被光矛洞穿。蛟魔骨狂笑着捶打琉璃身躯：“大长老料定你会救这老蛟！”尸莲舰群降下血色光牢，地面伸出无数金红根须——是陨神涧的血枫！它们被仙盟驯化了。
断刀竖瞳突然离柄飞出，化作三丈血蟒缠住光牢。林烬趁机突进，右臂插入冰层，金丝顺着敖瑾头颅直刺玉牌。蛟魔骨却抢先捏诀：“爆。”
“轰！”
头颅炸成冰雾，玉牌碎片却凝成锁链捆住林烬。昼瞳金光被血色侵蚀，夜瞳黑气反被玉牌吸收，他如困兽般半跪在地。舰群甲板传来齿轮咬合声，万丈青铜棺椁从舱底升起，棺盖刻着“葬渊”古篆。
“第三百世渊种，验货合格。”
大长老的投影从棺椁中浮出，琉璃躯干已长出双臂，左手复刻林烬的金丝纹路，右手却与守夜人的黑雾同源。他屈指轻弹，林烬被锁链拽向棺椁：“该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了。”
断刀血蟒突然自爆。
冲击波震碎半数锁链，林烬借力旋身，双瞳首次同调——左眼黑气蚀穿空间，右眼金光定住时间，在万分之一瞬的裂隙中，他看见棺椁底部躺着具无面尸体，丹田处插着熟悉的“怒”之匙。
“那是……我的尸体？”
错愕间，琉璃巨掌已拍至面门。林烬双瞳飙血，金丝与黑雾绞成螺旋，硬撼掌击。气浪掀翻整支舰队，蛟魔骨在余波中化为齑粉，血色光牢应声崩解。
“昼为弓，夜为箭。”
他嘶吼着扯下左眼黑气凝成箭矢，右眼金光化为长弓。弓弦响处，时空如琉璃开裂，箭矢贯穿大长老投影，钉入棺椁无面尸的眉心。
仙盟舰队开始坍缩。
舰体分解成亿万血色符文，朝着棺椁汇聚。林烬踏着符文洪流跃上棺顶，发现那具无面尸正在吸收舰队能量，面容逐渐成型——正是他自己！
“这才是完美的容器。”
大长老的真身从棺中坐起，琉璃躯干已长出半颗头颅。他抬手按住林烬胸膛，昼瞳金光与夜瞳黑气竟如溪流归海，涌入对方掌心：“你以为双瞳是你的？不过暂存罢了。”
绝望之际，守夜人的黑袍突然自燃。
金线灰烬凝成青鸢虚影，她双手结印，陨神涧地底传来龙吟。被白龙自毁冲击波掩埋的天帝胸椎破土而出，化作流光撞进林烬后心。
“吼！！！”
非人咆哮震碎棺椁。林烬脊骨刺破皮肉，与天帝胸椎拼接成完整的苍白脊梁。大长老首次色变：“你竟敢融合……”
回答他的是脊骨横扫。
舰群残骸如纸屑纷飞，林烬四肢百骸都在崩解，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明。双瞳脱离眼眶悬浮头顶，左眼化作黑日，右眼凝成金月，眸光所及，万物皆显本相——
仙盟修士是行走的傀儡，血色符文是扭曲的天道咒言，而大长老的琉璃躯干深处，蜷缩着团布满触须的苍白肉球。
“天道幼体。”林烬口鼻溢血却大笑，“原来你才是最大的容器！”
黑日金月轰然对撞。
湮灭风暴中，大长老撕开空间遁走，余音充满怨毒：“第五禁渊等你赴死……”
风暴平息时，陨神涧已成废墟。
林烬跪在焦土上，脊骨缩回体内，双瞳重归眼眶。断刀残片从灰烬中升起，拼合后浮现新铭文：弑渊。
青鸢虚影再度浮现，比以往凝实许多：“去焚天城，那里有……”
她突然掐住自己咽喉，眼中金丝暴凸，声音变成大长老的腔调：“……有你的葬身地！”
虚影炸成光点。林烬抹去眼角血痂，发现第五禁渊的方向亮起九道狼烟。烟柱扭曲成天道咒言，每一笔都是仙盟用城池生灵祭天的血书。
他握紧弑渊刀走向焦土边缘。
身后雪原上，守夜人的残破灯笼突然自燃，火中浮现句新谶言：
【渊吞渊，终成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