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枚精金铜钱。”
少女用手撩起耳畔碎发。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仿若黄莺出谷,还带着一丝久居高位、养尊处优所特有的慵懒韵味。
然而,那灰袍道人仿若未闻,竟未作丝毫犹豫,即刻再次举起手,语气平淡地说道:“五枚。”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氛围,仿若无形的潮水,迅速在牙行之中弥漫开来。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暗自揣测,这灰袍道人的架势,莫不是真要与郭北林家较上劲了?
良久,
阁楼的帷幕缓缓被掀起,露出一张英俊却阴沉得仿若死水的面庞。
林莫名伫立窗前,眼眸微缩,如鹰隼般死死盯着那灰袍道士,声音低沉地说道:
“这位道友...”
“你确定...要与我竞价这白玉笔?”
话语之中,世家子的傲慢显露无疑。
那灰袍道人岿然不动,目光落在三楼处,只淡淡摇着五只手指。
林莫名见此,眼神瞬间冰冷如霜。
此时戴着一张滑稽兔子面具的陆寒,脑海之中并无太多看热闹的闲情逸致。
藏在面具之下的目光,自始至终紧紧锁定在三楼之上。
就在那灰袍道士出价的瞬间,陆寒的眉头不禁微微一蹙。
只见三楼帷幕之后,林婉儿那如羊脂美玉般的手,恰好轻轻捋过耳畔的碎发。
灯火摇曳中,她的侧脸在光影交错间,被勾勒出一种朦胧而难以言喻的美感。
然而,陆寒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此。
他留意到,这已然是第二次了
林婉儿第二次捋过额前碎发。
而那灰袍道人的出价...恰巧也是两次!
.........
舒朝奉笑容依旧。
那双如水明眸中,却藏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忧色。
五枚精金铜钱,已然超出了这白玉笔本身应有的价值。
依碧海斋事前估算,此白玉笔大约能拍出 2至 3枚精金铜钱。
若再高些,于她而言,便是大功一件。
可如今,价格竟已攀升至五枚。
瞧这拍卖场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态势,此番拍卖,恐怕难以顺遂收场。
如此一来,势必会打乱碧海斋今夜精心筹谋的布局。
对于碧海斋这般势力而言,拍卖只不过是一种形式。
若能获取银钱收益,自然是美事一桩。然相较之下,更为关键者乃广结人脉。
林二公子,才是碧海斋今夜最尊贵的客人。
至于这支修笔,不过是借花献佛,与这位新任望州刑名主簿结个善缘罢了。
换而言之,今夜这场拍卖,本就是为了林二公子这“碟醋”而特意包的“饺子”。
只可惜,都被这灰袍道人搅乱了。
此时,方才匆匆离去的小侍女,又疾步赶回,悄悄从袖口中递过去一块木符。
舒朝奉暗中接过木符,又附耳倾听了几句,这位碧海斋百年来最为年轻的女朝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缓缓开口说道:
“这位灰袍道友,我碧海斋打开大门做生意,自是欢迎天下豪客...”
“只是,道友此番参加拍卖的木符凭证,似乎有些不妥...”
那灰袍道人的身形明显一滞,他的大半面庞被山羊面具所遮掩,旁人难以瞧见他此刻的表情。
“舒朝奉...这碧海斋偌大名声,却是这么做生意?”灰袍道人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舒朝奉笑容微微收敛,音调逐渐转冷:“不问身份,不问姓名,只按符入场,是我碧海斋几百年的规矩,”
“得我碧海符者,便是我碧海斋的朋友...”
“我碧海斋内百无禁忌,只唯有一桩,我碧海斋最珍惜朋友,故而从不接受冒名顶替之人。”
此言一出,整个牙行瞬间陷入一片惊愕之中。
冒名顶替?
若真是如此,那这灰袍道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专以杀戮手段夺人机缘的劫修!
碧海斋虽隐匿于江湖暗流,根基却在商业与拍卖,最重信誉,明面上更是恪守行规,绝不会容此类劫修。
灰袍男人闷哼一声,霍然起身,脸上山羊面具一仰,直直对着三楼,语气平淡却又带着几分决然地说道:
“好一个林二公子...我记住你了。”
“你们这些世家子...果真只会玩弄这种见不得人的把戏。”
众人皆是哗然。
明明被舒朝奉揭穿了劫修身份,这个灰袍道人竟还如此跋扈,便是连林二公子都不放在眼里?
且不提郭北林家赫赫声势,只谈林莫名身份,也是儒生出身的望州刑名主簿啊!
“你...”林莫名自幼养尊处优,去年担任主簿一职后,更是备受众人追捧,何时受过这般轻蔑。
盛怒之下,林莫名的手掌重重落在窗棱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舒朝奉笑容一滞,却是有意无意说了句:“这位道友...还请遵守我碧海斋的规矩。”
“怎么?吓我?”那灰袍道人嗤笑一声,手掌微微一翻,刹那间,浑身蒸腾起一股幽幽的血腥之气。
舒朝奉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露出一抹震骇。
场中之人大多为修士,立刻便有人认出这诡异的血气,不禁惊呼出声:
“血煞气...这...这是血煞宗修法。”
“瞧这血腥气,该已是九品小圆满了!”
一时之间,满室皆惊。
这血煞宗隐匿于世间已达百年之久,今日为何竟如此堂而皇之现身于碧海斋中?
再联想到最近郭北县里发生的几桩奇事,众人皆是神色一颤。
便是林莫名心中,亦是一震。
林莫名已入八品文形境,论起来,本不应惧怕那九品小圆满的血煞门人
但...血煞魔宗之所以能位列五邪三魔之一,自有其缘由:其宗门弟子皆走狠辣之道,奉行有仇必报、绝不隔夜。
加之该宗功法最为诡谲难测,寻常百家修士但凡遇到血煞宗之人,自然是避之不及。
即便如此,林莫名脸上却未显露出任何惧色,只眸光微冷盯着那灰袍道人。
堂堂世家儒生,怎能在魔宗门人之前露怯?
岂不是堕了郭北林家声威。
灰袍道人心中亦深知其中利害,纵然他行事张狂,却也不可能在碧海斋内对一名世家儒生贸然动手。
此刻,他虽怒火冲天,但也只能冷笑一声,挥了挥袍袖,缓缓迈开步子。
他走得极为缓慢,每一步都仿若踏在众人的心间。
一路之上,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
待这灰袍道人离去之后,碧海斋内依旧一片寂静。
似乎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魔宗门人现世所带来的惊愕之中,难以回过神来。
还是那舒朝奉见惯了风浪,只见她盈盈一笑,纤纤玉手轻轻捧起那只白玉笔,抬眼望向三楼,缓缓开口说道:
“诸位...既然那位道友已然离去,那这支白玉笔,便作价四枚精金铜钱。”
“若是无人竞价,这黄阶中品的白玉笔,便归林二公子所有了。”
这话说的婉转,但任谁都听得出,这碧海斋对林二公子的偏袒之意。
念及于此,场中众人心中皆是暗自掂量。
此笔虽好,四枚精金铜钱也算合理,但若为此而得罪林家,就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毕竟,林二公子之盛名,可不仅是桂水花坊里打熬出的那浪荡之名,更广为人知的,却是他行事的恣睢放肆。
而且这里在座的,大多都是散修,哪里能像方才那血煞魔宗门人一般肆无忌惮。
三楼之上,林莫名手摇折扇,一派风流潇洒的书生气。
这白玉笔,他势在必得。
只是...当舒朝奉倒数第三次时。
场中,却是忽然举起了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