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琳一边给贾强检查，一边询问他这一天来的身体感受。
白天医生查房时都问过这些情况，现在魏琳问起，贾强还是仔细回答他的询问。
赵虎还留在门口。中年人出门时，打开的门并没关上。
偷向门内瞄，里面的病人躺着，床头又放个柜子，恰好挡住他的脸看不到长相。
当然，现在党务调查处那边并没有瑞金来人的具体信息，不管姓名、长相、职务，通通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红党的重要人物。赵虎就算是见到里面病人长什么样，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目标。
没有门板的隔挡，病人那虚弱的声音倒是能从里面传出来。
里面，魏琳检查过病人的情况后，正跟他在闲聊。
听几句，赵虎肯定，那就是安徽宣城那边的口音。因为他一个同事，就是安徽宣城人。
而且听里面两人闲谈，更能肯定他们讲的就是宣城的趣事。
他的同事也跟他提到过，那里有十里桃花，万家酒店，以及李白写过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所以，是自己多心了？
疑虑间，中年人打热水回来。
“依go（闽东方言，哥哥、大哥），你这干活太仔细了，这门框擦得，都可以当镜子照。”中年人跟赵虎开个玩笑。
“应当的，应当的。”赵虎继续扮演他的角色，“领了人家的薪水，当然要认真做事，得对得起那份薪水才行。”
“老哥，听你口音，是外地来沪上的。”
“是的，我们是从安徽过来的。”中年人回答。
赵虎眼睛亮了下，“老哥，你可别骗我，你这口音可不是安徽那边的。”
中年人没在意赵虎挑他的毛病。乡音难改，出发前他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也做了相应的准备。
“依go，你这耳朵真灵。我老家是安徽，从小跟着父母在福建长大，前几年父母没了，老妈（闽东方言，妻子）生病也没了。为了给老妈治病，家产也花了个精光。家中没了人，就剩下我孤零零的，这心里苦哟，想着干脆落叶归根，于是才回了安徽。”
赵虎勉强相信了中年的解释，心中多少还是有点疑问存着。
但他也没想现在直接上报。
从护士站那边听到的消息，这个病人的病很重，至少要住一两个月的院，他有的是时间细查。现在急匆匆报上去，他要真是寻找的目标，倒还好说；如果不是，以姓马的作风，骂他个狗血喷头那是轻的，说不定还会扣他的外勤费，吸他的血。
现在中年人打水回来，又注意到他停留在门口的时间太长，赵虎就不能再继续待在这，要是引起对方怀疑，导致他暴露身份，姓马的决对饶不了他。
拿着抹布，提着拖把，赵虎去了另一段走廊。
扮成清洁工的身份，就要做符合身份的事，干活也得真干。拖着地，赵虎忍不住，心里又开始骂他的队长。
因为一些住院外国人的要求，医院有规定：病房内的卫生，如果需要清洁工打扫，病人可以让清洁工进去；如果病人没让清洁工进病房，清洁工不得进入病里面。
魏琳已经知道了赵虎是党务调查处的特务，当然要提醒贾强他们注意。这话又不能明说，只好把医院关于清洁工的规定告诉他们。
中年人本来还在想，该怎么把清洁工拦在外面，听完魏琳的介绍，知道他只要不主动喊清洁工进屋就行。
再多叮嘱几句，让病人好好休息，注意伤口变化之类的话，魏琳回去办公室。
防御只是一方面，最好的防御是进攻。
医院出现可疑清洁工的消息，很快就传递到盛祥旅馆。魏琛小组以及留守在旅馆的那两名护卫人员，开始商讨对策。
想要在不让赵虎在医院出意外的情况下，该怎么符合情理地对付他，众人一时间没有主意。
要对付赵虎很容易，但是只要他在医院出现意外，党务调查处就会警觉，相当于不打自招，主动告诉特务，红党的人就在公济医院。
哪怕是在医院外，没有合适的理由，党务调查处同样也会怀疑。
商量来商量去，众人只想了一个方法，就是调虎离山，把特务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让他们主动放弃对公济医院的怀疑。
可是这个布置，需要时间，甚至还可能有同志因此而牺牲，必须要慎重思考，把计划想到完美之后再去实施。
至于公济医院那边，钟连仁大哥也是老游击，经验丰富，有他守护首长，出不了纰漏。
再说，在租界，在外国人的医院，党务调查处的特务不敢直接抓人，提前做好撤退准备，真有意外发生，付出再大代价也要保护首长撤离。
回到办公室的魏琳也在考虑。
必须让赵虎离开医院。
人总有疏忽的时候，贾强他们说不定什么哪天就露出个小破绽，被赵虎注意到，那时，他们的身份就要暴露。
同样，魏琳也想到如何让赵虎离开的问题。
想不让党务调查处怀疑，就要给他们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让他们只能自咽苦果。
眼睛望着门外的走廊，魏琳的思绪开始放空。
安排了人出外勤执行任务，然后人在执行任务的地方出问题了，说明出问题的那个地方肯定有问题。除非，这个问题不是问题。
外国人！
魏琳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只要制造问题的人是外国人，党务调查处的特务，就不敢再去怀疑问题本身。
公济医院是外国人建立的医院。现在医院的工作人员，一半以上都是外国人。
医院的病人，在以前时，基本都是外国人；随着沪上的发展，有钱的华国人多起来，医院也要赚钱，便开始接受华国人来医院治病，就算这样，现在医院的病人，外国人也能占到一半。
医院在租界，外国人在租界有特权。
惹到那些脾气坏的外国人，赵虎不至于说要被打杀，抓去巡捕房关上几个月，也很正常。
想到这，魏琳走出办公室，来到护士站。吴姐去病房了，魏琳便坐到她的椅子上，翻看住院记录。
熟悉住院的每个病人，对值班医生来说，是工作的一部分。自己收治的病人自己知道病情，不是自己收治的病人，就需要从护士站这里看住院记录来了解。
要想让外国人找赵虎的茬，就得先知道，住院的外国人都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