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一处宁静小镇的边缘。
“师父,您真就这么灰溜溜地被吓跑啦?”我嘴角带着一丝促狭,看向坐在院子里石凳上的师父。他一头利落的短发,身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正慢悠悠地晃着一把破旧的蒲扇。
这个故事,师父讲过起码几十遍,可每次都有新花样。上次讲的时候,他简直成了天神下凡,一个眼神就震得群鬼哭嚎,抬手间便让天雷消散,吓得那些妖邪伏地求饶,尊他为祖师爷,牛皮都快吹破了。
师父没理我,只是仰头看着天空,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不知在回忆些什么。
我瞅准时机,悄悄伸出手,一把抓住石桌上的青花瓷酒壶,猛灌了一大口。
“啪”的一声脆响,师父眼疾手快,一枚镇魂钉精准地打在我的手腕上。
“哎哟!”我疼得叫出声,手一松,酒壶直直坠向地面。师父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稳稳地接住了酒壶。
“师父,镇魂钉是用来降妖除魔的,哪有您这样用来打徒弟的?”我揉着发红的手腕,满脸委屈。
“你还有理了?”师父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什么叫灰溜溜,师父那是战略转移!还有,这可是最后一壶梨花酿了,你要是嫌冷想喝酒,自己去镇口李大叔那买。”
“我哪有钱啊。”我无奈地摊开双手。
我叫陈宇,从小跟着师父长大,名字是师父取的,寓意着宇内乾坤,自在随心。
师父叫陈玄风,可镇上的人都爱喊他陈半仙。师父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风水师,谁家要是建房选址、婚丧嫁娶,都会请师父去看看,我和师父就靠这个营生。
师父说我是阴生子,是他从一具女尸腹中救出来的,他常讲的那个故事里的女尸就是我母亲,我便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因为特殊的出生经历,我天生阴气极重,体质虚寒,从小到大手脚都是冰凉的。而且,我天生容易招惹邪祟,小时候,一到夜里,总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不过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尤其是我胸口的那块神秘玉佩,每到危急时刻,便会发出微光,驱退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陈宇,陈宇……”
有人在院门外轻声唤我,我转头望去,原来是镇上的阿强。
阿强和我年纪相仿,我们都是高中没毕业就离开了学校。阿强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需要早早出来帮衬,而我则是因为那些灵异经历,时常在课堂上失态,学校委婉地劝我退学了。
“这小子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我瞥了一眼师父放在石桌上的最新款折叠屏手机,心里一动,一把抓起手机,转身就跑。
“嘿!你个混小子,又拿老子手机!”师父起身要追,可我动作敏捷,几个大步就窜出了院子。师父气得直跺脚,只能在后面大喊:“别乱翻老子相册和短信!”
“知道啦!”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和阿强一起朝着镇外的废弃工厂跑去。
跑到废弃工厂,阿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而我因为从小被师父逼着练功夫,气息平稳,面不改色。
“酒带来了吗?”我看着阿强问道。
阿强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棕色的酒瓶子:“带来了,李寡妇新酿的高粱烧,度数可高了,保证让你过瘾。”说完,他搓了搓手,“手机呢,快给我。”
我迫不及待地接过酒瓶子,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够劲!”我打了个酒嗝,感觉浑身都热乎起来。确认阿强没兑水后,才把手机递给他。
“我都等不及了,陈宇,我跟你说,我从表哥那搞到一个超刺激的网站,里面的视频,哇塞,那个叫桥本有菜的,那身材,那脸蛋,简直绝了。哎哎,你慢点喝,给我留两口。”
阿强一边打开浏览器,输入一串网址,一边抢过酒瓶灌了一口。
“桥本有菜你知道不?”阿强一边摆弄手机,一边问我。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阿强又问:“那苍井空呢?”
我还是摇头,阿强咂咂嘴,“人生不识苍井空,看遍岛国片也懵懂啊,陈宇,你这二十年算是白活了。”
几秒钟后,手机里传出一阵撩人的声音,我听得脸热耳赤,阿强却看得目不转睛,眼睛放光。可没过一会儿,声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阿强的怒骂:“我去,关键时候怎么还卡顿了,什么破网啊,陈宇,你师父这手机不行啊,现在都5G时代了,他这怎么还是4G。”
我没理他,目光被不远处一座新坟吸引,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仔细打量。
那是镇上王大爷的坟,半个月前,刚过完七十大寿的王大爷突发心梗,没来得及抢救就离世了,还是师父帮忙操办的后事,连坟地都是师父帮忙选的。
奇怪的是,王大爷的坟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脚印,那脚印不像是人的,倒像是野猫或者黄鼠狼的。
“难道有野猫刨坟?”我心里想着,刚想过去看看,又犹豫了。
师父从小就告诫我,生死有命,万事皆有定数,人死后的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既然王大爷没有异常,那就和我与师父无关。
“靠,不看了,真扫兴。”阿强骂了一句,把手机塞给我,又夺回酒瓶猛灌几口,接着一脸坏笑地说,“陈宇,我刚才去买酒的时候,看到李寡妇在烧水,这会儿肯定在洗澡,走,哥带你去开开眼。”
说完,阿强一口干了剩下的酒,把酒瓶子随手一扔,带着一身酒气往山下走去。
“阿强,你看过?”我跟在阿强身后,好奇地问。
李寡妇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身材婀娜,前凸后翘,一双含情目,风情万种。只是命运坎坷,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些年一个人艰难度日。
“呵,不仅看过,还……”阿强一脸猥琐地笑,我心里明白,他肯定是在吹牛。
“怎么突然起这么大雾?”阿强嘟囔着,抹了抹嘴,满不在乎地继续往前走。我却皱起了眉头,这雾来得太蹊跷,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就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
就在我心生疑虑时,一阵阴风吹过,随后,一个阴森的声音在雾气中响起:“年轻人,你看我像啥?像人还是像仙?”
我心里一惊,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雾气中站着一个小脚老太太。她佝偻着背,拄着一根拐杖,脸上布满了皱纹,还长着一层细细的绒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和阿强。
这老太太看着十分怪异,不像正常人,尖嘴猴腮的,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寒毛直竖。“这老太太哪来的?我怎么没见过?”我满心疑惑。老太太似乎有些着急,见我和阿强不吭声,又用那阴森的声音问道:“年轻人,我问你们话呢,快说,我像啥,像人还是像仙?”
听到这句话,我瞬间如坠冰窖,僵在原地。
我想起师父曾给我讲过的一个诡异传说。
传说,有些精怪在修炼到一定程度时,会拦路向人讨封,问你它像人还是像仙。如果你说它像人,它多年的修行就会前功尽弃;如果你说它像仙,它就能修成正果,但日后会缠着你,借你的气运。
想到这儿,我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再仔细一看,哪是什么老太太,分明是一只披着老太太衣服、直立行走的黄鼠狼!
我惊出一身冷汗,那阴森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不断催促:“快说,快说……”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喝得满脸通红的阿强突然开口了:“我看你像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