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3月,湖北随州擂鼓墩。
春寒料峭的清晨,王铭泽蹲在曾侯乙墓东室探方边缘,铅制手套摩挲着编钟梁架的青铜蠊龙。这只战国工匠铸造的承重兽首,眼窝处残留的朱砂正随他的呼吸明灭,仿佛三千年前的血祭仍在延续。甬钟的钲部有裂缝。“林素心递来毛刷,腕间的青铜铃串发出清越声响。少女的考古服沾满青膏泥,胸牌上“湖北考古所实习“的字样被铜锈浸染,“《考工记》记载'钟病则声散',但这道裂痕像是故意...话音未落,65件编钟突然齐震。悬挂蠊龙的铜人立柱渗出墨绿色液体,王铭泽的青铜斑块骤然发烫——那些顺着钟架流淌的黏液,竟与铜岭矿难中的放射性物质同频共振。
探方西侧传来惨叫。当两人冲到北椁室时,技工老张正跪在青铜冰鉴前,十指深深插入自己的耳道。血顺着他的肘关节滴在鉴面的蟠螭纹上,绘出三星堆青铜神树的枝桠纹路。次声波!“林素心甩出墨斗线缠住老张,“编钟的振动频率低于20赫兹,会破坏人体器官!王铭泽的电磁视觉突然激活,空气中浮现出青铜色的声波涟漪。他看见每道音波都在撞击老张的太阳穴,将脑髓搅成螺旋状的青铜纹。更恐怖的是冰鉴内的千年积水中,正浮起张张扭曲的人脸——全是参与过铜岭矿难救援的工人。闭眼!“林素心扬手撒出朱砂,红雾中炸开《乐经》残篇的金文。少女咬破指尖在编钟钲部书写殄文,血液触及青铜的瞬间,整套编钟竟自行奏出《楚辞·招魂》的旋律。
震动平息后,王铭泽的洛阳铲探入主棺底部的积石层。铲头带回的朱砂土中混杂着人牙碎片,每颗牙齿都刻有微缩甲骨文。林素心用显微镜观察后倒吸冷气:“是活人殉葬的定位标记,齿列对应二十八宿方位。当探方灯照亮夹层时,饶是见惯大墓的林素心也指尖发颤——九具青铜化的女尸呈放射状跪拜,中央水晶棺内躺着个戴玉覆面的男子。尸身手中的玉柄形器刻着饕餮纹,与王铭泽在铜岭矿洞捡到的青铜凿纹饰完全一致。这不是曾侯乙。“少女用分土刺挑开玉覆面,露出布满青铜斑块的面容,“《左传》记载的'随侯之蛊',原来是人牲改造...尸体的胸腔突然塌陷,飞出群青铜蜜蜂。王铭泽抡起工兵铲劈砍,蜂群却在空中组合成甲骨文警告:“震六五,丧朋勿恤。
深夜守灵时,王铭泽被冰鉴的异响惊醒。月光透过帐篷缝隙,映出老张僵直的背影——男人正用带血的手指在帆布上刻画,那些交错的金文与编钟铭文拼接,竟组成段骇人预言:**甲戌年卯月,青铜之子当破地脉,九嶷山崩**当他想凑近辨认时,老张的头颅突然180度扭转,瞳孔化作青铜旋涡:“王家小子,你祖父欠的债该还了...林素心的青铜铃串破空而至,老张的躯体应声爆裂。飞溅的不是血肉,而是成团的青铜线虫!少女甩出浸过雄黄酒的纱布:“这是楚巫的尸蛊术,快用你的血...帐篷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七道车灯刺破夜幕,穿中山装的男人们抬着樟木箱踏入禁区。为首者摘下口罩,王铭泽的血液瞬间凝固——竟是档案记载中1943年失踪的祖父王怀山!
樟木箱轰然开启,腐臭的汞蒸气裹挟着青铜碎屑喷涌而出。王怀山苍老的手指拂过箱中帛画,露出1943年绘制的曾侯乙墓地宫剖面图——整座墓葬的椁室结构竟与铜岭矿洞的三维模型完全重合。这才是真正的曾侯乙。“老人敲击水晶棺,玉覆面男子的青铜胸腔突然裂开,露出跳动的青铜心脏,“战国诸侯不过是傀儡,真正掌控地脉的是我们王家!林素心突然按住王铭泽的肩膀:“别碰他的图纸!那些墨线掺了尸油...“话音未落,九具青铜女尸的关节发出金属摩擦的锐响。
第一具女尸的颈椎反向扭转180度,青铜骨骼刺破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绿锈。她的喉管裂开,唱出《楚辞·山鬼》的曲调,每句歌词都震落探方壁上的夯土。坎位尸变!“林素心甩出墨斗线缠住女尸脚踝,“这是楚巫的九宫祭魂阵!第二具女尸的腹腔突然膨胀,青铜肋骨如花瓣绽开,涌出成团的青铜线虫。虫群在空中组成甲骨文的“震“字,直扑王铭泽的面门。少年本能地挥动洛阳铲,铲头沾血的瞬间,虫群突然转向攻击王怀山的手下。离宫动,火克金!“林素心点燃酒精棉抛向空中。火焰触及第三具女尸的瞬间,她的青铜骨架突然液化,在地面绘出洛书九宫图。剩余六具女尸同时跃起,关节反折成非人角度,将两人逼入编钟阵列的死角。
王铭泽的电磁视觉穿透水晶棺,看见青铜心脏内部嵌着微型浑天仪。齿轮咬合声与他的脉搏同步加速,每转动一圈,女尸的攻势便凶残一分。林素心突然扯开他的衣领,将银针刺入锁骨下的青铜斑块:“用你的生物电干扰机械心脏!剧痛中,王铭泽看见幻象:1943年的祖父正将青铜病毒注入战俘体内,那些抽搐的人体逐渐长出青铜鳞片。实验日志的残页在脑海闪现:“甲申年三月初七,证实青铜血红蛋白可承载量子意识...第四具女尸的利爪擦过少年脸颊,带起一串血珠。血液溅在曾侯乙编钟的羽人纹饰上,整套乐器突然自鸣。65件编钟的声波在空中交织成青铜巨网,将女尸们定格在九宫方位。林素心趁机抛出墨斗线,血浸的丝弦精准缠住每具尸体的膻中穴。
就是现在!“少女将分土刺扎入地面。墨斗线骤然绷紧,九具女尸的青铜骨骼发出琴弦断裂般的脆响。她们的胸腔同时爆裂,飞出九枚刻着巴蜀图语的玉髓,在王铭泽头顶组成倒悬的三星堆神树投影。王怀山突然狂笑,撕开中山装露出爬满青铜纹路的躯体:“你以为我在找长生?我是在阻止地脉泵过载!“老人举起1943年的辐射检测仪,表盘显示墓室辐射值已达致死量的千倍。水晶棺内的青铜心脏突然跃出,嵌入王铭泽的胸膛。少年跪地嘶吼,皮肤下的青灰色纹路疯狂蔓延,电磁视觉穿透地层看见骇人真相——整条长江中下游的青铜矿脉正在共振,形成横跨三千年的量子纠缠网络。林素心扑向编钟梁架,用青铜蠊龙砸碎主甬钟:“曾侯乙墓根本不是墓葬,是青铜文明的生物反应堆!“音波反噬的瞬间,擂鼓墩地宫轰然塌陷,汞液如巨蟒缠住众人脚踝。
在坠入裂缝的刹那,王铭泽抓住祖父的日记残页。泛黄的纸面上,1943年的实验记录与1990年的坍塌场景量子重叠,显露出用甲骨文写就的预言:
**壬申年酉月,青铜之子当抉心以镇九嶷**长江的波涛声从地底涌来,王铭泽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林素心坠落的侧影——少女锁骨处的饕餮纹胎记正在渗血,在虚空中绘出良渚玉琮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