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惊变（1616年八月·顺天府贡院）
李应升的狼毫笔悬在策论卷上空，墨珠在“论格物致知“四字上颤巍巍地垂落。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东林书院听顾宪成讲学，老夫子拍着《大学》扉页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皆自诚意正心始。“
“啪！“
砚台被掀翻在地，墨汁在青砖上蜿蜒如蛇。
李应升踉跄后退，撞翻的考案压碎了徐光启送来的三棱镜。碎玻璃折射出月光，将他颤抖的身影切割成无数个扭曲的儒生。
“宋提调！“他扯着嗓子嘶吼，“这等离经叛道的题目，是要毁我大明文脉啊！“
贡院明远楼上，宋应星攥紧《天工开物》校勘稿。
楼下三百间号舍里，此起彼伏的斥骂声如潮涌来。
他看见文震孟抱着《四书章句集注》冲进院门，这位吴中才子的青衫下摆还沾着苏州码头的晨露。
“孔门不肖，斯文扫地！“
文震孟将典籍高举过顶，三百举子同声附和。
人群最前方，几个监生抬着朱漆木主，孔子画像在火把下显得面目狰狞。
宋应星摸向袖中铁尺——这是徐光启用西洋精钢打造的三棱军刺。
他忽然瞥见号舍阴影里，徐孚远正用炭笔在青砖上演算几何题，脚边散落着《农政全书》活字版残片。
他还记得，皇长孙殿下和他的对话。
“宋大哥，你…你觉得大明还有多久寿命？”
当时他觉得殿下肯定是疯了，一个十岁少年，说出逆不道的话。
“殿下，虽然，百姓不好过，但说大明…”
“宋大哥，这个是封建王朝的周期律，东汉加西汉，唐，宋，任何一个王朝立国二百年都会衰弱，没有过400年的。”
“但是，谁是改朝换代的人？”
“农民起义军！三十几年后！”
“不可能吧！”
“任何一个王朝末世都类似，天灾人祸，贪腐，通敌，自私自利，皇帝与朝臣永不停息的内斗，看不见内忧外患。”
宋应星：“那怎么办？上书？”
李天启：“没用，所有超过20岁，对格物致知没兴趣的都没救了！只有我们创造一个新赛道，论四书五经儒家，我们不是对手，但…论新学，新科技，钢铁战舰，火枪火炮，他们也不是我们对手！
未来是热武器的天下，当年戚家军战车加火器才打败蒙古骑兵，时代会改变的，当然很多人会痛苦，因为十年寒窗苦读的圣贤书或者暂时没有用了！”
“徐兄！“宋应星掷出腰间火折子，磷粉遇空气瞬间燃烧，“去宣武门！“
少年们在混乱中突围，身后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
李天启站在箭楼上，袖中滑出改良的自生火铳，铳膛里填满了用红薯粉压制的火药。
他望着城下如蝼蚁般的人群，突然展开《几何原本》，将阳光折射在“格物致知“四字上。
“即日起，每月初九设格物讲武堂！“他的声音混着琉璃棱镜的七彩光晕，“通算术者可为举子，精器械者可成进士！“
城下哗然，有人举着《论语》反驳，有人却偷偷将《火攻挈要》藏入衣襟。
徐孚远看着袖口的徐家纹章，突然想起祖父徐阶临终前的密信：“神童现世，可安天下。“
文华殿对峙（八月十五）
万历皇帝的翡翠扳指在御案上敲出裂纹，辽东急报的朱批“孔“字被震得模糊。
他望着阶下跪着的皇长孙，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慈宁宫，母亲李太后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说：“祖宗法度不可轻动。“
“你可知曲阜生员今日在孔庙立了《讨逆檄文》？咳咳咳！！！！“
老皇帝剧烈咳嗽，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在殿内弥漫，
“他们说你掘的不是孔家密室，是圣人衣冠冢！“
李天启将染血的账册举过头顶，孔府与建州往来的铁器数目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孙儿掘的是通敌证据！“
他的声音混着殿外惊雷，
“轰！！！”
“去年山东大旱，孔家私囤的十万石粮食，此刻正在辽东喂饱建奴的战马！
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容忍通敌卖国之徒，否则国将不国！“
“够了！“
万历皇帝突然拍案而起，扔出一个物件，李天启反应不及。
景德镇御窑青花盏在皇长孙额角炸开，“你以为朕不知孔家那些腌臜事？
但山东六卫哗变，你可知昨日有多少生员抬着至圣先师木主进京哭庙？
你知道你闯了大祸了吗？“
“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一人！“
司礼监掌印卢受突然尖声插话，“衍圣公府八百里加急，说要抬着木主叩阙！“
李天启望着卢受袖口露出的东厂腰牌，突然想起魏忠贤昨夜的密信：“老奴赌的就是你这点疯劲。“
他展开从孔府带出的《山东水利图》，用三棱镜将阳光聚焦在“萨尔浒“三字上，燧石迸发的火星在殿内映出惊心动魄的弧光。
“孙儿恳请皇爷爷准奏！“他将带血的黄绫举过头顶，“三个月内，山东新军就能开赴辽东！辽东定，外患无忧，就可以…“
万历皇帝浑浊的目光扫过袁可立的《请练新军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王安立即捧出早备好的第二道密旨：“着锦衣卫严加看管，非诏不得出东宫，不得出城！“
东林暗流（八月廿三·叶向高府邸）
左光斗的靴底碾过《国本疏》抄本，墨迹里的“废黜“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叶向高案头的《农政全书》，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常熟，亲眼看见徐光启用望远镜观测星象，镜片里映出的不是文曲星，而是冰冷的器械。
“元辅，“
左光斗压低声音，“江南士绅联名递了《停税疏》，若再让皇长孙的'摊丁入亩'推行到苏松...“
“太冲啊，“
叶向高蘸着茶水在檀木案上写了个“税“字，“今年苏州织造局的缎匹已减三成，若再让孔家的私盐栈...“
“啪！”
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叶向高掀帘只见家仆正殴打几个孩童，地上散落着《算术启蒙》残页。
他认得这些孩子是苏州织工的后代，此刻他们的破衣上还沾着机房的棉絮。
“老爷恕罪！“家仆磕头如捣蒜，“这些贱民竟偷翻少爷书箱！“
叶向高望着孩童们惊恐的眼神，突然想起自己九岁那年，也是这样偷看过父亲的《洗冤集录》。
他挥挥手让家仆退下，拾起地上的《几何原本》，书页间夹着的徐光启批注刺痛了他的眼：“勾股定理，实乃天地至理。“
“把这些书烧了。“
他将典籍扔进炭盆，火光映出他鬓角的白发，“告诉少爷，以后只准读《论语》。“
“皇长孙之事？”
“静观其变…”
诏狱问对（九月初一）
几天后，李天启还是被押入诏狱，好在是单人间。
刑部尚书黄克缵的蟒纹朝服在火把下泛着冷光，他手中的《大明律》翻开在“擅杀士绅罪“第三款。
李天启望着黄克缵腰间的刑部大印，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通州，亲眼看见这位尚书将漕粮折银的三成装进自己的私船。
天下真的没有不贪的朝臣了么？
“皇长孙可知，“黄克缵的声音混着老鼠的吱吱声，“蓟镇兵饷已欠七个月？若此刻山东再乱...朱家天下…“
他蘸着李天启额角的血，在青砖上写了个“福“字。
李天启突然明白，这不是朱常洵福王的“福“，而是福建商帮的暗语——那里掌控着大明一半的海外贸易。
但是，那些财富并没有进入朱家大明的国库。
“所以朝廷宁愿喝毒酒止渴？“
李天启扯动镣铐，狱墙火把映亮他手中的塘报，“七月廿九，镶蓝旗突袭抚顺，守将张承胤战死——那批红衣炮就是经孔家运河送去的！你们是非不分，枉称圣人弟子！“
黄克缵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以为袁可立的登州新军为何迟迟不发饷？“
他的口臭混着霉味钻进李天启鼻腔，“郑贵妃的船队，每月都要从登州运三十船铁器去朝鲜..她们眼里，现在是富贵远远比长远更有诱惑力！.“
李天启望着黄克缵袖口露出的红珊瑚扳指，突然想起朱微娟的地动仪——那个用紫甘蓝汁和明矾调配的仪器，此刻正躺在泰安城的密道里。
“告诉福王，在铁甲战舰面前，他们那些海上贸易船啥也不是，就是饿狼眼中的羊群！“
午门廷议（九月初九）
方从哲的笏板碰响丹陛，浙党官员的青金石朝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阶下跪着的太子朱常洛，突然想起万历二十一年，自己也是这样跪在这里，为“国本之争“叩头流血，那时他的信念是多么的坚定，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大明王朝。
但是现在有庭议，准备把朱由校皇长孙流放到灵山卫。
“陛下，“
方从哲的声音混着晨雾，“灵山卫属登州辖制，袁可立正于彼处练兵，殿下与袁可立关系莫逆，此判实乃纵虎归山！“
万历皇帝咳嗽着翻阅袁可立的《请练新军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卿的意思是，袁将军他会带兵谋反吗？”
“臣不是…”
王安立即捧出早备好的第二道密旨：“着锦衣卫严加看管，朱由校三兄妹流放胶州湾灵山卫，非诏不得出卫城！“
朱常洛突然冲上丹墀，三十七岁的储君重重叩首：“儿臣请代父受过！校儿所为皆是儿臣授意！“
李天启望着父亲颤抖的背影，突然想起十岁那年，自己在文华殿偷学算术，被父亲发现后痛打。
那时朱常洛攥着《论语》的手也是这样发抖，却始终没说出“不准学“三个字。
可这么多年与父亲关系很冷漠！
“够了！“
万历皇帝突然喝道，“传旨：废皇长孙为庶人，谪居灵山卫！“
李天启被锦衣卫拖走时，听见文震孟在人群中高呼：“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他突然大笑，笑声惊飞檐下宿鸦。
“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混着朱微娟的荧光炸药爆炸声，在午门上空久久回荡。
流放之路（九月十五·通州码头）
漕船缓缓离岸时，朱由检突然指着岸上哭喊的灾民：“那些不是泰安领过番薯种的么？“
话音未落，兵部快马已挥刀驱散人群。
“殿下看懂了？“
魏忠贤将密信塞进鱼腹递来，“福王世子用辽东人参股钱庄，正低价收购山东灾民田地，福王他们早就迫不及待了。“
“皇爷爷把我当成一把刀，砍下了孔氏，天下的读书人，然后为将来福王继大统造势，我终归还是棋子！
“魏公公，你好像押错注了吧？哈哈哈！！！！”
“殿下，落子无悔，老奴已经赌了！”
李天启展开信纸冷笑，这是用晋商暗码写的交易记录。
他忽然将信纸凑近烛火，隐形药水显露出“郑贵妃“三个字——这才是万历皇帝真正忌惮的杀招。
朱微娟突然从绣囊掏出个琉璃瓶，里面装着她用紫甘蓝汁和明矾调配的指示剂：“哥，这是我改良的'地动仪'，遇水会变色...“
“留着。“
李天启打断她，展开从诏狱带出的《山东水利图》，“到胶州湾后，用这个测潮汐，这个世界上，海洋之广不是区区大陆可比的。“
几天后改乘车。
朱由检默默将新式火铳零件埋进车辕，这些用《孙子兵法》换来的硼砂淬火部件，此刻正与牛车上的“钦犯“木牌碰撞出细碎的火星。
周遇吉突然勒住牛车，雁翎刀已被收缴的少年将军，此刻腰间别着的是朱由检用《火攻挈要》残页改制的三棱军刺：“殿下，我们还能...“
“能！“
李天启掀开蓑衣，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怀中的《天工开物》上。那些被雨水洇开的墨迹，竟与记忆中的蒸汽机图纸诡异地重叠。
他望着北方天际，突然想起前世学过的《海国图志》。
他将《山东防御图》塞进朱由检怀中，袁可立的信使骑战马离开。
“记住，算术比忠孝更能救国。“
马蹄声渐远时，朱微娟蹲地上，还在玩她的植物颜料！
晨雾中，少年们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远处传来海鸟的啼鸣，却掩不住工匠们打造新式战船的锤打声。
李天启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这一次，他要让整个大明看看，格物致知的力量究竟能走多远。
“小妹，我教你唱首歌，怎么样？”
朱微娟拍手：“好好好！！！！”
“不要迷茫！！！
不要慌张！！！
太阳下山，会有月光！！！
会把一切都照亮！！！！”
歌声渐渐的飘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