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泉温养的速度很快,仅是一刻钟,玉女脸上便呈现红润之色。
见她并无大碍,陆源唤起风雨,将整座山遮住。
自己则一头扎入泉水之中,裹上碧水烟罗袍,直奔着火气炽盛处而去。
掺入了蛛丝,又经七仙女编织,天河洗炼,此刻的碧水烟罗袍才真算得上水火不侵。
层层热浪隔绝在外,周身只觉清凉。不过眨眼之间,衣袂未湿便已踏足水底。
抬眼一望,水深成渊,只见头顶盖着一团漆黑。
这汤泉深度,足有百丈许。
渊底中央,一团金色火焰吞吐阴阳,放出艳艳毫光。
这火光仿佛拥有灵智一般,无形地抗拒着四周水流,但其中热浪又浸染在水流之中。
到了这个距离,即使隔着碧水烟罗袍,陆源也能感受到这一团火焰传递而出的温度。
太阳真火。
陆源不作犹疑,有真火入体的经验,他便故技重施。
右手虚按,三昧真水在掌心凝结汇聚,想以极寒去包裹极热。未料这极寒之气甫一触近,那团太阳真火竟轰然暴起。
火势猛涨,四下翻腾,将方圆十丈的岩层熔作琉璃状。
陆源倏然收掌,没想到这金乌虽殁,但还残余一点真灵野性。
不愿节外生枝,陆源另寻它法。
气过肝经,膻中穴鼓动,绛宫心火流转,臣火相左,隐隐成拱卫之相。
果然,那团真火不再抗拒,反而发出柔和的光芒。
趁此阴阳交泰之机,陆源并指作剑直探火核,但听得金乌啼鸣贯耳,掌心已托住一支金色翎羽。
陆源大喜,这汤泉比之濯垢泉火气更甚,甚至还留存着金乌翎羽。
陆源当即坐下,身下琉璃化作莲台。
敛乎太阴而不湿,散乎太阳而不枯。此时真火度入重楼,经少商至列缺,走任脉至三焦。
此时三昧真水从督脉逆行,与火气于气海丹田,气海,百会三处相聚。
每相聚一次,陆源体内的火气便愈发精纯,直到第三次之后,火气已不带半分野性。
此时代表水汽真龙出复离宫,代表真火的真虎归生坎位,往复循环,水火共济。
随着最后一道火气归入气海丹田,其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同时火气大盛,俨然已补全火德本源。
陆源凝神内观,但见绛宫之中赤芒流转如日——寻常修士补全火气,不过循“君火镇心,臣火守肾,民火归海。”的三昧根基,炼就焚妖化煞的三昧真火,手段已是不俗。
而陆源身后金乌虚影显现,其焰能焚四海八荒,其光可照九幽黄泉,早已不是寻常修士所能参透的造化。
泉水中飘浮的火势渐黯,倒并没有因为少了一根翎羽,而呈现出熄灭的迹象。
陆源又四下望了一眼,确定没有典籍中记载的素矰,这才收回视线,离开泉底。
待他跃出汤泉,玉女早已悠然转醒。
但见那玉女于汤泉中,睫染霜雾,眸含星辉。
泉水丹霞流转间,左腿根处狰狞疮疤竟化作粉樱落雪痕,青黑瘴毒尽褪,肌肤如初雪新凝,更胜瑶池冰绡三分皎洁。
正倚靠青岩之侧,周身真气流转,云气成幕。左膝伏着一头花豹,右手搭着一只赤狐。
见陆源从水下跃出,她略感意外。
旋即推了推身边的花豹赤狐,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多谢真君出手相助。”
“顺手施为而已,仙子不必介怀。”
那玉女将眼睛一闭,面色苍白,低声告罪道:“真君容禀,妾身不是圣姆天尊座下,不敢僭受仙子之名?”
见陆源袍袖纹丝未动,她睫羽轻颤着掀起一线,唇畔贝齿将朱砂咬作月痕:“妾身名为夷姤(gou),乃是此地...山鬼。”
陆源丝毫不觉意外,天上众仙可没有以妾身谦称的,更别说是九天仙女座下的玉女。
山鬼是有民间香火供奉的地域性神祇,有协调山林生灵之能,不过未受敕封,若按着俗世间的九品十八阶,连土地城隍都比不上。
之前她谎称自己是九天玄女座下,不过是怕来人心生歹意。
不过此时花豹赤狐已找寻而来,自己的身份再也遮掩不住了。
陆源不打算在她的身份上多做计较,山鬼山神都没什么分别,不是妖怪就行。
“我见你这毒另有蹊跷,可是妖孽作乱,且与我详述一番。”
见陆源没有追究的想法,夷姤松了一口气,缓声道:“妾身本是这此中山鬼,一日见天边火起,冲泉水而来,原来是一只九头怪鸟。
那怪鸟有一头不知何故已被砍断,缺口处鲜血汩汩,流之不尽。九头中有一头口吐人言,言说他是西洲妖圣九头虫,要用汤泉治伤。
我见其鲜血落地,便赤地千里,怕其污了山林,于是拒绝。谁料他突然出手,将我击伤,幸好有天神经过,似是缉拿他。
那九头虫不敢多留,便急忙逃走了。我身中血毒,若不是真君驾临,恐怕早已命丧于此。”
她从汤泉中抽出身子,朝着陆源重重一拜,“多谢真君施以援手,夷姤无以为报...”
她揪着自己的衣角,一时间有些焦急,实在想不出应该如何报答。
陆源不在意她的纠结,按她所说,那九头虫就是被他斩去一头的鬼车。
可九头虫当日明明已经被穿透了琵琶骨,送至灵官帐下。按着时日推算,现在应该在锁魔镜中服刑。
怎么还出现在了南赡部洲。
回想起当日擒妖,九头虫赞了一句“不愧是涤荡山河的斩业真君”,他恐怕对自己早有了解。
再一想到锁魔镜上的红点,陆源皱眉问询道:“你可记得是哪些神将抓捕九头虫?”
夷姤一愣,略作回忆,“他们只有七八人,雾气蒙着面目,看不清模样。”
“既然看不清,你怎么知道是天神?”
夷姤一笑,“真君忒小看人哩,那些人甲光耀日,一派肃杀,所过之处,五虫低伏,一看便是天兵天将。”
“那九头鸟朝哪个方向去了?”
夷姤探着头,向四下望着,又和身侧花豹赤狐“对话”一番,这才道:“西北方,花豹说过了望江便没了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