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把玩着手上的实心金锁,饶有兴致的说:“这金锁虽说只有三两重,按照襄王的地位不算什么,但是制作的精巧,款式极好看,看来襄王叔是费心打造的。”
暖壶边上剥着橙黄色橘子的汪怡将橘肉分成两份,一份递给朱祁钰一份递给正在地上玩的朱见济。
看着朱见济她难免伤神,郕王府时,朱见济是庶长子,她是嫡母,她不是个苛刻的人,虽然和杭瑜不对付,但是对朱见济却很好,现在她马上要成为皇后,朱见济要承袭郕王之位,看着可爱的孩子只求自己肚子能争气,皇帝这些时日那么卖力,她也得好好努力才是。
“陛下,襄王送了见济金锁,若是他没送见深,这……怕是容易引起矛盾。”
“你想得到的事情,我这位襄王叔定然是想的清楚周全的,放心吧,礼数上要找他一点毛病,比登天还难,比如今日朕让他先歇息,他却告诉礼部的胡濙等人,他要先去潭柘寺,胡濙这样的老臣定是伤怀万分。”
汪怡好奇的问:“为何?”
“潭柘寺院深处,有一座覆钵形藏式白塔巍然矗立,塔前东西两侧各有一棵形态奇异的古松,树身修长,干体扭曲,形态婀娜,好似两只翠凤在白塔前旋舞,因而被称为“双凤舞塔松”,那是曾经的仁宗皇帝的嫡次子越靖王为张皇后祈福所建,虽然张皇后死后附葬于献陵,但是在潭柘寺保留了张皇后的牌位,供人祭拜。”
张皇后有三个儿子,宣宗皇帝朱瞻基,越王朱瞻墉,襄王朱瞻墡,朱瞻墡入京便去祭拜,此举是孝心,对于胡濙这种老臣来说更是感慨良多。
汪怡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那襄王为何不去参拜三陵。”
“那得有朕的允许,你且瞧着吧,明日他定会跟朕请求参拜三陵。”
汪怡小心翼翼的说:“陛下,臣妾瞧着总觉得你对于这位襄王过分关注了。”
“过分关注?不,怎么关注都不过分。”
汪怡示意婢女带着朱见济先去外头玩,然后坐到了朱祁钰的身边饶有兴致的继续给他剥水果,听朱祁钰说话,这段时间来朱祁钰似乎很愿意和她说,包括之前封爵的事情也让她商量。
朱祁钰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觉得如果京师保卫战失败了,襄王会如何?”
汪怡微蹙秀眉,想不出来。
朱瞻墡在战前曾来过一封信,明确的拒绝了任何皇帝之位的可能性,要求朱祁钰监国,抵抗外敌,迎回朱祁镇。
看着是没问题,但是此时做个假设,京师保卫战失败了,京师陷落,朱祁钰或许就死在北京城,或者和朱祁镇一样被瓦剌人抓去。
届时群龙无首,群臣再无别的选择,必将拥立朱瞻墡。
朱瞻墡只要举旗一挥,以其名望和本身势力财力,拉起一支军队绝对绰绰有余,想要有从龙之功的各地大将也会蜂拥至其麾下。
此时的大明气数未尽,瓦剌人贸然入关想要一统中原,成功的概率太小了,就算是真被瓦剌占了北方,想要跨过长江夺取南方又是一道大关,朱瞻墡自可以在应天登基。
可别忘了,南京才是朱瞻墡真正意义上长大的地方。
所以对于朱瞻墡而言,退一万步,京师保卫战败了,他就是有山东、河南、西北边关几十万兵马的赵匡胤,往前一步举兵北伐,他就是真正意义上得国之正无第二人选奉天靖难的永乐皇帝。
而这些对他而言只需要京师保卫战的失败,一切就顺势而成了。
这非常符合他的做事风格,小心谨慎到了极点,永远选择最稳妥的路线。
朱祁钰并未和汪怡说这些,太过于深入,有时候反而适得其反。
“朕的这位襄王叔,仁宗皇帝唯一在世的嫡子,监国有方,做事从不失礼,论身份之贵重,尚未登基前的朕尚不及他,论机敏警觉,世上更是找不出第二人来,论聪明才智不在父皇之下,论仁德,在封地百姓都夸他有仁宗皇帝风范,所以朕也是很关注王叔的。”
汪怡不是蠢笨的,自然从朱祁钰的话里听出了意思来,便问:“陛下,那明日臣妾该如何做?”
“襄王此行来,是举家前来,带着襄王妃还有襄王世子,明日是家宴便轻松些,带上孩子过去,问问母后要不要带见深过去。”
“是,陛下。”
次日,艳阳高照。
但是下雪不冷,化雪冷,京城的温度还是很低,冷风一吹,凉飕飕的,像是刻薄人妻不满的尖酸话语,让人打心底的凉。
皇家出行排场极大,主街全部清空,锦衣卫缇骑分列两侧而行,朱祁钰带着妻子孩子坐在车内,后头是太皇太后的马车。
朱祁钰掀开帘子,骑着高头大马的赵芸儿就在马车边上。
“芸儿,外头天气冷了,不如进来。”
“陛下,末将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坐在马车上总觉得不舒服,还是骑马好。”
朱祁钰苦笑着看着她,英姿飒爽的姑娘,那一仗是打出了名的,所以虽然是女儿身,现在也没人敢轻视她。
看她骑着马,配着刀,那凛凛威风的模样甚是帅气。
“芸儿,朕之前就觉得这寻常马儿配不上你,已经命人寻了一匹千里快马给你,等到了南苑应该也就到了,还命兵器库选了最好的长枪,一并送你了。”
赵芸儿浅浅的笑了起来,比起漂亮更多的是可爱,但是如此可爱的少女,砍起瓦剌人来可是手起刀落,不由的觉得有些反差感在身上。
出了城门,来到南苑,外头传来了山呼之声,朱祁钰走出了车子,面前上百位臣子在候着。
他的目光落在了人群的最前头,那位儒雅的中年人穿着亲王蟒袍,一身的尊贵气。
生来就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南京城里的嫡出皇孙,这世上以他的地位,除了皇帝和太皇太后,没人能胜他半筹。
朱瞻墡迈步上前,长子朱祁镛跟在身后,来到了朱祁钰的面前恭敬的行礼。
“臣,朱瞻墡,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叔,舟车劳顿,远道而来,京城内可还住的习惯?吃的习惯?”
“都还习惯。”
此时孙氏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朱瞻墡行礼:“皇嫂。”
故人相见,孙氏难免伤怀,亲切的说:“老五,咱们俩多少年没见了,许是年纪大了,最近时常梦见先帝你们三在南京城的日子,你就这么小小个,跟在先帝的后头,老三高些但胖的不行,哈哈,这都多少年了。”
人生几十载,最是少年好。
最是少年好,却见少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