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渡茶馆的鎏金匾额在暮色中泛着血光，我攥紧袖中铜钱剑跨过门槛。大堂里十六张八仙桌座无虚席，却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震颤。所有茶客都保持着举杯的姿势，青瓷盖碗里泡着的竟是暗红色血块。
“话说那林九卿逃出义庄时，后颈尸斑已生七寸！“惊堂木炸响，说书人苍老的手指点向我的方位。他脸上罩着半张黄金面具，露出的右眼瞳孔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与我在义庄见到的老年版自己如出一辙。
茶客们齐刷刷转头，脖颈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他们的后衣领被无形之手掀开，每片苍白的皮肤上都蠕动着蛛网状尸斑。最前排的老妪突然咧嘴，牙齿缝里挤出蛆虫：“林公子，你的影子呢？“
铜钱剑应声出鞘，剑锋却穿过说书人的身体如同斩雾。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我耳后，沾起一抹腥臭黏液：“子时三刻，血月同辉，你的魂魄就要被尸斑吃尽了。“话音未落，梁上垂下数百条红绳，每根都系着个巴掌大的铜铃——正是二叔公当年做法事用的镇魂铃。
当第一缕月光染上猩红时，柜台后的楠木屏风轰然倒塌。掌柜的獬豸冠滚落脚边，撕开人皮面具的脸上，那道蜈蚣状伤疤正在渗血——本该躺在祖坟的二叔公，此刻正用我熟悉的烟袋锅敲着算盘。
“乖侄儿，这出《借尸还魂》可还精彩？“他吐出的烟圈在空中凝成生辰八字，正是秘卷封底的血字。柜台上的紫砂壶突然炸裂，沸腾的血水中浮起九枚眼珠，瞳孔里映着我在不同年龄惨死的画面。
秘卷在怀中剧烈震动，女尸的脸皮已蚕食到“炼尸“篇。书页间渗出黑色黏液，在地上汇聚成个爬行的血字：“祭“。说书人的黄金面具应声碎裂，那张布满尸斑的脸让我如坠冰窟——竟是三日前暴毙的抬棺匠王老六！
“你以为逃得过二十四岁大限？“二叔公的指甲暴长三寸，刺入我肩头勾出缕黑气，“从你出生那刻，就是养在九棺镇煞局里的活祭品。“他的道袍被煞气撕成碎片，露出胸膛上九颗用尸油点的守宫砂——正是《镇玄秘卷》缺失的那页符咒。
记忆如利斧劈开混沌：二十四年前的血月夜，二叔公将襁褓中的我放在八卦阵眼；爹娘举着桃木剑与井中伸出的鬼手对峙；秘卷在血泊中自动翻页，人皮封底浮现出我的生辰......
女尸的尖笑刺破耳膜，秘卷挣脱束缚悬浮半空。蚕食殆尽的书页簌簌飘落，每张纸都裹着张人脸落地成人。转瞬间，满堂都是脖颈生斑的“林九卿“，他们齐声念诵《往生咒》，音浪震得梁柱开裂。
“时辰到！“二叔公的烟袋锅捅穿我的掌心。剧痛中，血月倒影在茶汤里扭曲变形，我的影子竟自立而起，伸手掐向本体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的命纸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枚青铜铃铛。
“摇铃！“陌生的声音在神识中炸响。我本能地晃动铜铃，铃舌撞击内壁发出龙吟。满堂鬼影瞬间僵直，二叔公胸口的守宫砂接连爆裂。借着这空当，我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雷符，重重拍向女尸的脸皮。
“轰——！“
气浪掀飞茶馆屋顶的瞬间，有道青影拽着我坠入渡口。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前，我瞥见救星腰间晃动的龟甲——那分明是茅山掌教信物。当他摘下面具时，我险些被喉头鲜血呛住：这张与我七分相似的面容，竟与宗祠画像上的曾祖一模一样。
“我是林七弦，你真正的祖父。“男子指尖燃起阳火烘干道袍，露出脖颈处与我相同的尸斑，“当年为破守卷人诅咒，我假死遁入阴司，没想到天机堂早已被渗透......“
渡船突然剧烈摇晃，河面浮起密密麻麻的黄金面具。女尸的嫁衣在血月中猎猎作响，她脚下踩着具无头尸首——赫然是二叔公的躯壳。秘卷残页在她手中重组成人皮书，每翻一页，就有具棺材从河底升起。
“寅时之前，找到真正的《镇玄秘卷》。“林七弦将我推上乌篷船，割破手腕在船头画出八卦阵，“去你出生的地方，那里有......“
后话被浪涛吞没。当我挣扎着望向渐渐沉没的白鹿渡时，看到林七弦化作青烟钻入女尸口中。秘卷上的美人面突然睁开双眼，而我的影子在血月下，正缓缓抽出脊椎骨。